薛道勇淡淡道：“是，至于为什么，就凭你是薛家的。”</p>
“这就是朝廷派系之争。”</p>
“这一次老夫给你兜底了，下一次就要考虑一下怎么样处理这样的情况了，站在这里了，你要面对的往往不只是对错功过了啊。”</p>
李观一缄默许久，拱手回应道：</p>
“薛老教的是。”</p>
薛道勇道：“不过，你说的私生子，皇帝保护得很好，老夫不动用真的手段查不出来，可一旦真的用了真手段，皇帝也不是痴傻的，会发现，那时候撕破脸薛家毕竟势弱。”</p>
“但是，有一个时机，那个皇子一定会出现。”</p>
李观一道：“什么？”</p>
薛道勇伸出一根手指，一字一顿道：“大祭之前。”</p>
“你曾见过突厥七王的铁浮屠卫队，宇文烈来此，也带来了天下闻名的虎蛮骑兵，而今列国的群雄以武功争夺天下，烈烈雄风啊，大祭之前，有大比武。”</p>
“那是党项人的卫队，突厥的铁浮屠，应国虎蛮骑兵，我陈国夜驰骑兵当中的年轻一代比试武功的机会，还有什么，能够比在列国的王侯面前，将这各国的精兵，未来的名将都击溃更能扬名的？”</p>
“若是皇帝真的有让自己的儿子有坐收渔翁之利的念想。”</p>
“那么他不会放过这十年一次的机会。”</p>
“而如果我等不知道【私生子】这一件事情，见到了这个崛起的皇室远亲，不会忌惮，只会尝试拉拢他，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宗室战将。”</p>
“直到最后大家斗得头破血流，皇帝扔出一个【禅让】。”</p>
“嘿，大家都抓瞎了。”</p>
薛道勇缄默下来了，他忽然长叹了口气，道：“真是可笑啊，我和澹台宪明自诩也是天下的豪雄，却险些被那个看上去只知道游山玩水，画画写书的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了。”</p>
“他的格局不是天下的雄主，但是却是个守成的君王。”</p>
“不是庸碌的昏君啊。”</p>
“但是这样聪明的才智，不去开疆拓土，安稳百姓，却只渴望斩去威胁自己一脉统治的荆棘丛，制衡百官，他还不如来一个无能的帝王。”</p>
薛道勇脸上的神色复杂，最后只是叹息，他喝茶，却如喝酒。</p>
这个时候，李观一才从眼前这乱世的猛虎身上，窥见了一丝无奈的苍老之气，他亲眼见证曾经的英武君王死去，见证了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时期，见证太平公摄政王的反目，又有这工于心计的君王。</p>
哪怕是他这样的豪雄，偶尔也会疲惫。</p>
薛道勇道：“而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想明白，为什么要针对岳帅了啊，无怪乎如此，岳帅是必须死的。”</p>
李观一道：“………岳家军。”</p>
老人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眼下应国的骑兵和岳帅的旧部隔江而对，有皇室的子弟在那里监军，越千峰这样的暴脾气杀出来，剩下的都是能压制住怒意的。”</p>
“你想想看，杀死岳帅的职责，会让澹台宪明去背。”</p>
“那么，最后皇帝罪己诏，认为自己当年做错了事情，然后禅让，新的皇帝驱逐原本澹台皇后的儿子，杀死澹台宪明，将其清算，然后为岳帅平反，大不了封个王，你觉得，岳家军会如何……”</p>
李观一垂眸，刹那之间，少年感觉到了这陈国的天下仿佛化作了一座棋盘，风起云涌啊，而目前真正的执棋者，只有一个人而已，他仿佛看到那皇帝高坐，漠然看着天下。</p>
李观一闭了闭眼，听到自己回答道：</p>
“会对新皇感激。”</p>
薛道勇道：“是啊，这样的话，岳家军。”</p>
“不——”</p>
老者断言：</p>
“当年的太平公旧部会重新汇聚在陈国皇室的麾下啊！”</p>
“这安定天下的兵器还是会为陈国而挥舞，这一次，甚至于是忠于皇帝，真是好一局大棋，自一介藩王到如今，再到未来，这皇帝，才是这二十年最大的一个棋手。”</p>
“真是，枭雄！”</p>
李观一伸出手捂着心口，忽然有一种钻心的痛。</p>
他明白父母的死因了。</p>
因为他记起来了侯中玉说的那一句话——</p>
【太平公之子的命格】</p>
自己的命格，恐怕就在那个真正的私生子身上。</p>
身负太平公之子的命格，然后去收取太平公旧部。</p>
把荆棘上不服从皇室的刺头都抚平了，再握在皇帝的手中。</p>
在一开始的时候，那个皇帝就已经谋划到了如今啊，这个天下混乱，各类的枭雄和英雄如同过江之鲫，哪怕是最被小看的陈国皇帝，也不是等闲之辈。</p>
李观一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眼前的老人。</p>
老者继续道：“所以，只要我等看大祭时，到底是哪个皇室子弟突然脱颖而出，杀入了最后的擂台之上，就可以知道，到底谁才是皇帝的私生子了，彼时就有把握了。”</p>
李观一徐徐呼出一口气，心中升起一股暴戾。</p>
握了握手。</p>
耳畔有龙吟虎啸。</p>
有一种抽出战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皇子打废的戾气升起来了。</p>
就算是恶了皇帝，他真的想要这么做。</p>
薛老拍了拍李观一的肩膀，笑着道：“皇室的藏书阁之中，多有神功，有此机缘，你不要浪费啊，一定找个好东西。”</p>
李观一点头应下了。</p>
又是一番闲谈，午后就有车舆来，李观一坐着车舆去，车帘都关着，最后将他带入宫中了，不知道去了何处，这算是皇宫当中的一大隐秘禁忌之地，但凡入此地者都要保密。</p>
李观一根据麒麟宫传来的四象封灵阵方位。</p>
倒是完美确认自己最终去了哪里。</p>
把这个地方的位置牢牢记在心底。</p>
到了地方，几个宦官都退下了，李观一环顾周围，听到了一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子你终于来了。”李观一抬起头，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大步走出，正是陈国皇室陈承弼。</p>
老者笑着道：“当初我不是说了，会为你想办法，老头子怎么会食言？”</p>
“我磨了那皇帝侄儿许久，他才同意让你来这里，走，老夫带你去见一个高手，她一定可以解决你的问题。”</p>
李观一这才知道，自己能来到这里是这位老人的功劳。</p>
老人抓住他肩膀，大笑道：“你这样的武道资质，这样的气度，废去武功太可惜啦，老头子还希望咱们陈国的少年英雄越多越好呢，这样我们这一代死掉，你们还可以保护这个国家。”</p>
他带着李观一往前面走，力气很大，走入了藏书阁旁边一处木屋，推开门来，大声道：“大侄女，大侄女！”</p>
“你三叔了来了！”</p>
“大侄女！”</p>
大侄女？</p>
李观一微怔。</p>
陈承弼是皇帝三叔，他口中的大侄女只有一个了。</p>
是婶娘口中那位唯一可信的陈国宗室。</p>
长公主。</p>
陈清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