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初夏的夜晚仍有丝丝凉意。 夏秋坐在窗前,用她那细嫩的双手托着下巴,清澈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美丽。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竹楼下面的花池,花池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每一种花都散发着它独有的芬香。 花池中央的花正在颤抖,抖得花瓣直落。 花当然不会自己颤抖。那里面藏着什么?是谁家的野猫又跑进去玩耍了? 夏秋发现的时候,花已经在抖,只是刚开始没有抖得这么厉害。 白天的时候她在里面下了药。因为她发现这几天总有一个黑影在花丛里闪过,多棵花株都受到了损伤。 这些花是她的心血,每一株都是她亲手种下,每一株花的位置,都是她精心设计。 每当百花齐放时,站在楼上俯视,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蝴蝶图案。 黄色的翅膀,红色的触角,粉白色的身体。 可是现在有几株粉白色的花受到了损伤。花瓣脱落,看上去已经很不完美了。 她要抓住那个黑影,不管那是什么。夜猫也好,野狗也好,大耗子也好,被她抓到都要受尽她的折磨。 她在大家眼中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是她散发出来的内在美,让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很漂亮。 她很少照镜子,因为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都会有些自卑。她并不认为自己漂亮,反倒有些丑。她不知道是自己眼光太高,还是别人审美有问题。 这个小镇上人口不多,美女更少。她家在这镇上也算是富户。 她父亲名叫夏鑫,是个商人,常年奔波在外很少回家。母亲叫胡萍,是个善良本分的女人,但是嘴里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和善的话。或许这是母亲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夏秋是秋天出生的,天生就一副多愁善感的容貌。今年她二十一。 她母亲认为这个年纪还是个孩子,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镇子上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已经嫁人了,她却还没有嫁人的想法。 她觉得现在自己生活得很舒服,无忧无虑的,每天的乐趣就是修剪她的花朵。 她伏在窗台,只等着那个黑影被药倒。那是迷药,夹在了一块猪肉里。 花终于停止了抖动。她等了片刻,花再也没有动一下。 她得意地笑了。提起小红灯笼,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火钳子走下楼来,小心翼翼拨开花株寻找自己的猎物。 一个胖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躺在花丛中。这东西在地上刨了一个大坑,五六株花都连根被刨了出来。 夏秋看得心疼,眼中冒出了怒火,拿着火钳子敲打着这个罪魁祸首,嘴里还轻轻地骂道:“打死你!打死你!你没事跑这里刨什么坑?真是该死!” 她把这黑东西费力地夹到了花池外面,提灯笼仔细看,这是一只很奇特的动物。 尖尖的嘴,短小的腿,脚上还有长长的利爪。体格健壮,要比成年猫大出许多。 “这是什么东西?”她惊呼一声忙后退两步。 这只看起来凶猛又特别的小动物是獾。夏秋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镇子上也很少出现。 人对于未知和陌生的东西总是会有种恐惧感,这是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夏秋不想再碰这个奇怪的动物了,但是留在院子里更是不妥。她拿出绳子,小心翼翼绑住了獾的两条后腿,然后提起来用力甩出了院墙。 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花池仍湿漉漉的,夏秋便拿着小铲子提着小水桶来了。 她打算将倾倒的花株按原位栽好。 走进花池,来到土坑边,蹲下刚要用小铲子将刨出的泥土填回坑里,突然发现坑底露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白色石头。 这只是石头的一小部分,大部分还埋在泥土中。 这里怎会有如此大的石头?她精心筛选过花池里的泥土,别说这么大的石头,连小石子都难寻一个。 她拿起铲子,欲将那石头挖出。待石头周围的土清理一圈后,全貌尽显。 这哪是石头?分明是一颗人头。 一颗已化为白骨的骷髅头,面部朝下趴在泥土里。 夏秋失声惊叫,吓得铲子掉落,两腿发软,起身准备到前院去寻找母亲。 她刚转身站起,整个人便呆立在花丛中。 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看上去颇有几分风韵。 女人面沉似水,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栗。 她站在那里,正用一双冰冷又恐怖的眼神凝视着夏秋。 夏秋被女人的眼神吓得不轻。她从未见过母亲用如此眼神看自己,那是只有看仇敌时才会有的眼神。 “娘,你……你……”夏秋吓得说话结巴起来。 “你在做什么?”胡萍的质问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 “我……娘,这……这里……这里有……” 胡萍快步上前,来到女儿身边,低头看向土坑,看到了那颗人头。 胡萍全身僵直,手缓缓握拳,又慢慢松开,语气和眼神也逐渐缓和。 “你什么都没看到,快去吃饭。” 夏秋自小对母亲便有几分畏惧,对于母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只因母亲对她管教甚严。 而这次她却没有听母亲的话。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此事的严重性。 她站着没有动,说道:“娘,我要去报官。” “你报什么官?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去吃饭!” “那这……” 胡萍的语气柔和了一些,说道:“等会儿吃完饭我去找你二叔,你二叔认识衙门里的人。” “那我和您一起去。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夏秋心有余悸地来到前院,胡萍随后也跟了过来。 早饭很香,但两人都已食不知味。 夏秋的二叔曾在县衙当差,一次抓捕悍匪时身中数刀,险些丧命,此后他便辞去了捕快一职,改行卖起了包子。他做的包子好不好吃,全看他做包子时心情是否愉悦。 他开心时所做的包子香气扑鼻,而不开心时做的包子,吃两口就令人难以下咽,即便丢给狗,狗也未必会吃。 他并非不愿做好,然而,无论如何控制情绪,不开心时做出的包子依旧难吃。因此,他只在心情愉悦时做包子。 久而久之,众人皆知他这一特点,称他为“开心包”,有时也唤他“夏二”。 夏二的生意仅能维持生计,故而一直单身。他倒也不心急。 今日,他心情不佳。缘由是昨晚与人打赌输了,输掉今日的饭钱。 他只得饿上一天,心情自然糟糕。 他每次卖完包子,便会将所得钱财分成五份,一份为本钱,另外四份用作四天的开销。之所以是四天,是因为他情绪低落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天。留下第四天做包子,第五天拿去售卖。 胡萍带着夏秋来到他家时,他正坐在院子里劈柴。 “大嫂,秋儿,你们怎来了?” “二叔,我娘有事找你相商。” “直说便是,我今日正好得闲。” 胡萍朝门外望了一眼,见门外行人往来不绝。 她言道:“秋儿,你在院中替你二叔劈柴,我与你二叔进房里说话。” 夏秋应了一声,在二叔的位置坐下,拿起斧头心不在焉地劈起柴来。 夏二与胡萍进到正屋房中,胡萍面色凝重,向外瞥了一眼夏秋,低声对夏二说道:“她看见了。” 夏二茫然道:“看见什么了?” “你说什么?就是那人。” “哪个?”夏二突然脸色剧变,道:“她怎会看见?” “我将那人头埋在花池里了,今早我叫她吃饭,见她正站在花池内,不知为何她将那人头挖出。她要报官,我给拦住了。” “不能报官。” “所以我来寻你,你说如何是好?” “她会不会说出去?” “有我看着她呢。” “你能一直看着?要我说……”夏二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就不该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