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点燃,驱散一室昏暗。 刺目的光芒让楼非夜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司予端着药绕过屏风,目光往床榻里看去时,幽寂如夜的眼眸仿佛被一瞬间点亮,焕发出欣喜的光彩来。 “公子你醒了?”司予连忙把药碗放在床头边的矮柜上,轻声问道,“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楼非夜下意识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喉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亦或者说突然与司予面对面,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楼非夜心下又禁不住泛起熟悉的酸涩闷痛,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紧又松开。 在地宫之中,在痛苦折磨之下意识昏沉时,他脑海里总浮现出司予的脸。 但在清醒以后,楼非夜也告诫自己,再深的爱与恨,在时间残酷冲刷下,都会淡忘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又要让他们遇见再生交集? 凌清弦不是对他有恨,认为他害得司予痛苦吗?为何还要把他带到司予面前! 见楼非夜沉默不语,司予更担心,主动握住他的手。 楼非夜一僵,下意识想把手抽回去,司予却抓得更紧。 “让我查看一下你的脉象。” 司予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到了他似的。 脉象和他预估的差不多,司予稍稍放心些,但想到他体内堆积的毒素,又深深叹了口气。 “你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得清除了毒素才能无恙。” 他语气关切,一时间让楼非夜摸不准他是否记起了自己。 司予凝视着他的目光有些痴怔恍惚,紧紧攥着他的手,低声问道: “我们……是不是认识?” 他另一只手抬起,轻轻触碰楼非夜怔愣的面颊。 “明明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可是再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心里却充满了欢喜与悲伤。总觉得……我们很久以前就相识了。” 之前凌清弦把这人带过来,看到他面容时,司予呆呆愣愣地看着这张脸,等他回过神后,便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他还没有对谁,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心里好像被鼓槌猛烈敲击,疯了一般的激动战栗,以及几乎崩裂出鲜血的疼痛混杂在一起。 司予的手抓得很紧,每次他们相处,他仿佛都无意识地用力抓着他,缠紧到无法喘息。 如今这双攥紧他的手,也仿佛抓在他心口,越用力握就越疼得厉害。 楼非夜垂目避开他诘求答案的视线,摇头哑声道: “……公子恐怕是认错了,我们从未见过,自然也不认识。” 司予抿了抿唇,眼眸像熄灭的灯盏,失落黯淡下去。 “不认识吗……” “我还以为我找了很久的人就是你。” 司予无力闭上眼,灯光下的脸庞有些苍白,他额角的青筋略微抽搐地浮起,突然站起身扑到楼非夜身上,死死地盯着他。 “我们真的没见过吗?真的不认识?你再仔细想想……” 楼非夜猝不及防地被他压在床上,熟悉的清幽香气扑满鼻尖,心神不由一恍。 可对上司予乌沉沉,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漆黑眼眸时,楼非夜即刻恢复清醒。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紧皱仿佛在隐忍什么痛苦,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楼非夜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了?” 司予双眸无比漆黑,又空洞无光,像某种无机制的珠子,楼非夜感觉到了不对劲。 “……没事。”司予额角青筋崩起,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递给他,脸上恢复回了刚刚的温和关切。 “不认识便不认识……或许,又是我认错人了吧,我早就应该习惯了。” 只不过见到他,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希望这次不是错认。 司予唇角弯了弯,轻声说:“你先把药喝了吧,身体要紧。” 楼非夜怔了怔,司予脸上的笑容柔和又温暖,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可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衬着幽黑得几近空洞的眼眸,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割裂感。 只是这样的感觉仅仅一瞬,楼非夜只得忽略掉这丝怪异,将药碗接过来一饮而尽。 楼非夜从前讨厌中药,受不了它苦涩的怪味,但在地宫试药的两三年,喝药对他来说已经变得如呼吸般习惯。 司予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喝不惯这苦药,还准备了蜜饯给你呢。” 楼非夜把碗放回托盘里,顿了顿还是开口道: “多谢公子为我医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明日便告辞。” 司予一听,当即道: “你受了内伤,还未痊愈如何能离开?更何况……你体内有毒素未清除,不早些医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 楼非夜见他满脸紧张关切不似作假,鉴于从前司予欺骗过他的种种前科,现在他实在难以确定司予究竟记不记得自己。 但不管他想没想起来,楼非夜都清楚这里不是他该久留之地。 “我还有要事在身,所以……” “什么事还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司予蹙眉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医术?我这些年游历四方,给无数人治过病,没有一个是治不好的。” “你安心在我这医治,夜已深,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司予站起身,想起什么,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我还没问公子,你的姓名呢?” 在他期待的视线里,楼非夜一默。 “……我叫楼非夜。” 就算他不说真实姓名,可有凌清弦在,估计也瞒不住。 “我叫司夜。”司予语气轻快含笑,“咱们名字里都有一个夜字,也算是一种缘分呢。” 说罢,他便拿着托盘离开房间,楼非夜则目光怔然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从房间里出来,司予稳稳端着托盘的手就控制不住颤抖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也维持不住了笑意,他脚步微有急促踉跄。 “呯!”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后,手中的托盘碗盏打碎,司予也蹒跚地跌跪在地上。 “主人!”一直守在暗处的凌清弦立刻冲出来,连忙伸手去扶他,感受到司予控制不住轻轻打颤的身体,凌清弦眼中一阵心疼。 “您的病症是不是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