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微风吹拂而入。 司予抬眸望向窗外浓密的绿荫,树叶在初夏的阳光闪闪发亮。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这个山谷里白雪皑皑的严冬。 “后来我才知道,相里溪对我母亲恋慕已久,他把我带回来,是因为我这张脸遗传了母亲几分美貌。” 十三岁正是稚嫩的年纪,性别差异最小。 司予眉眼很像母亲,皮肤雪白,五官精致,少年的他乍一看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相里溪看他的目光也变得粘腻幽暗。 “我跟他到山谷的几个月后,在一天晚上,他给我下了毒。” 楼非夜听到这儿,心头一紧。 司予阖眼轻笑,脸庞靠在楼非夜宽厚的肩膀上,话语轻如烟云。 “那是一种从苗疆传入中原的淫毒,此毒发作时,那种情欲焚身的折磨,唯有与人行房方可缓解。” “但也会因此成瘾依赖,最终沦为欲望的奴隶。相里溪想以此毒来控制我,把我变成供他玩乐的禁脔。” 楼非夜瞪大了眼睛,心里震惊又愤怒。 “这卑鄙无耻的禽兽!” 现在楼非夜已经不觉得司予对付他的手段残忍了,他甚至想冲到山洞里宰了那相里溪! 当时的司予才十三岁吧?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恶毒的东西,他根本不配为人! 司予望着他愤怒心疼的眼眸,楼非夜的体温比他要高些,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厚,总是能轻易消除掉自己内心滋生起的寒意。 顿了片刻,司予低声问道: “阿夜……如果你知道……我已被他碰过,你可会嫌弃我是不洁之身,觉得我肮脏?” 司予纤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楼非夜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眼眶不禁泛红,抱紧了怀里的司予,珍惜而温柔地吻着他。 “说什么傻话,真正肮脏的是那个害你的畜牲,你不要因此自责。阿予,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人都纯洁珍贵,无论从前你遭遇过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 楼非夜几乎不敢想象,当年才十三岁的司予,中了那种毒后,这些年里又如何熬过来的。 “阿予,我为你骄傲。” 楼非夜指尖轻轻捋着他鬓边的发丝,他目光温柔深邃,仿佛在凝望着令他爱慕自豪的珍宝。 “哪怕曾经遭遇坎坷,但你都坚强地活了下来,真的很棒。” 楼非夜柔声道:“不管什么时候,生命都比所谓的贞洁重要。我更心疼的是你被毒药折磨,而非其他。” 司予眼中浮起水雾,朦胧了眼前俊美温柔的容颜。 他喃喃问道:“阿夜,如果是没有失忆的你,会不会也这么说?” 楼非夜吻去他眼角的泪痕: “肯定会的。即便我失去了记忆,但也不会因此改变我的思想和性格。” 司予依恋地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遇到阿夜之后,我更庆幸当初没让相里溪得逞,如果连这唯一清白的身体都没有,我就更加配不上阿夜了。” 楼非夜心疼不已,柔声道:“阿予这么好,哪里配不上我了?” 司予长睫轻垂,微微摇头。 那晚他中毒后,相里溪欲趁机强要了他。 昏暗的房间里,那个年纪甚至比他父亲还大的男人,仿佛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压在他身上,眼里都是令人作呕的邪欲。 当时司予为了保持清醒,便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相里溪舔到他的血,而后中毒了。 司予由此才知道,原来因为父亲总是拿他试药,多年累积下来,他的血液里浸了毒素。 但相里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他血液里带的毒素只能暂时麻痹他,并不能致命。 相里溪以为自己大意中了司予的暗算,他怒不可遏,起了杀心。 可司予并不是他以为的能随意捏死的蚂蚁。 虽然木槐序对他漠不关心,可并不阻止他习武。 木槐序的成名武功之一,就是吸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 这门武功司予当时没练成几层,那晚和相里溪拼命时,他阴差阳错吸走了他全部的功力。 相里溪三四十年的内功,一下子涌入他体内,周身筋脉好像要炸开般剧痛,但却减缓了淫毒发作的折磨。 那晚下了雪。 司予踉踉跄跄挣扎着跑出屋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雪地里,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染满了自己的血。 他倒在雪地中,极度的疼痛和刺骨的严寒使得浑身痉挛。 但意识却变得分外清晰。 他想到几个月前,初遇相里溪的情景。 安葬了父母后,司予茫茫然无处可去,他抱着唯一保存下来的油纸伞,日复一日地呆坐在母亲的墓前。 相里溪便是那个时候出现了。 他救走虚弱濒死的自己,完全不介意他的冷漠和警惕,告诉他说,他是母亲的旧友。 “我与你母亲已失去联系多年,没想到终于寻得她一些消息,却来晚了一步……” 相里溪满面悲痛,随即看向他的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欣慰。 “幸好她仍有血脉留存于世,你随我走吧,以后我就当你的师父可好?” 师父…… 司予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嘶哑地笑出了声。 真是一个好师父。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际,司予甚至有了一丝期待。 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可惜天不收他。 他不仅没死,还增加了几十年的内功。 后来他挖了相里溪的双眼。 他厌恶这双假意温情的眼睛。 再一刀刀划烂他虚伪的面孔。 他闻到了温热的血腥味,听着相里溪愤恨痛苦的咒骂,冰冷空洞的心里首次感到一丝愉悦。 看着被打断手脚的相里溪在地上扭曲痉挛,司予恍然明白过来,他的心也变得扭曲了。 湮灭了最后一丝柔软和期待,变得污浊肮脏。 山谷里的那些仆从因此事,对他充满畏惧,但司予看到他们的厌恶都深藏在了眼底。 “先生在武林中侠名远播,没想到好心救回来的故人之子,却是如此歹毒的心肠,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恶事,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啊!” “嘘!你小点声,那钟离珏虽才十几岁,但可生了一副蛇蝎心肠,他对自己的恩师都能残忍折磨,要是被他听见了,你我可就性命不保了!” 司予听到了那些议论,但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淫毒发作时被一名仆从撞见,对方因相里溪的遭遇对他怀恨已久,见状便欲杀了他。 为杜绝后患,司予便把谷中所有人都下了蛊,令他们变成没有任何自我思维的活死人。 从此谷中再无一丝活气。 但司予却觉得终于安静了。 或许他本就不适合生活在喧闹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