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来了?” 楼非夜一怔,惊愕道。 司予原本还算和煦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他看着楼非夜激动而又担忧的神色,幽幽冷笑。 “他是特地来找你的吧?” 楼非夜不用猜也知道,师父赶到药王谷来,定是要寻他的。他之前离开时,虽留了书信,又嘱咐小玉帮忙照看师父,但心里也知道师父不会在家里等他回去。 当时师父受伤昏迷,体内的毒再难抑制,已经是等不得了,因此楼非夜才急着去药王谷。 但没想到,司予竟然就是鬼手邪医,自己不但没能劝动他答应救人,还被他软禁在了这里。 这几日在谷中,楼非夜也日夜忧心师父那边的情况。可司予对师父抵触得很,他身子状况亦不好,楼非夜便没再在他面前提师父的事。 他本想等过两天,司予的身子好些了,再重新与他说此事,然而现在师父却来了。 楼非夜:“阿予……” 才刚开口,司予冰凉的指尖便抵住他的唇,阻止他说下去。 “看在你这几日都比较乖的份上,我不为难钟离珏。”司予幽冷的目光轻瞥一眼凌清弦,冷声吩咐道,“告诉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本谷主不见客。他若是想找人,就说谷中从无任何外人来访。” 凌清弦:“是。” “等等!”楼非夜急声喊住欲要出去的凌清弦,转头对司予说道,“阿予,师父身上的毒唯有你有法子医治,算我求你了,救他一命好吗?” “求我?”司予眼瞳黝黑,松开楼非夜的手臂,缓缓站起身,眉宇间笼罩起阴郁冷色,“呵……为了你师父,你倒是什么都肯牺牲。先前我说过,依照药王谷的规矩,若要我出手医治,便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楼非夜在这几天里,早就已经考虑好了,于是他没什么犹豫便道: “我答应你,只要你救了师父,我就留在这儿当你的药人。” 其实楼非夜也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无法让司予放下怨恨,他护了师父,伤的便是司予的心。可他若是选择了司予,按照他所希望的,对师父不管不顾,那他又与忘恩负义之徒有什么两样? 如果他当了司予的药人,会令他心里好受些,不再那么怨恨,楼非夜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司予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答案,可真听到他亲口答应时,他心里却还是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剑。 即使楼非夜很清楚,成为药人会遭受什么痛苦,他为了钟离珏,还是毫不犹豫答应。 他对钟离珏,当真只有单纯的师徒之情吗? 司予眸光忽明忽灭,翻涌着诡谲的笑意,伸手轻柔地抚摸着楼非夜的脸颊。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让你当药人。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你就当我的人偶吧,就像她一样。” 司予眼波流转,指着静默立在屋子一侧的绿衣侍女,她眉眼空洞死寂,苍白的面容没有半丝情绪波动,就好像是空有躯壳没有灵魂的傀儡。 楼非夜这几日在药王谷中,除了司予和凌清弦外,偶尔出现的侍从全都是如那少女一般,诡异得如同活死人。 让人觉得,除却那些被关在石室内的药人,偌大的药王谷正常的活人只有司予他们三个。 楼非夜闭了闭眼,声音低哑: “只要你答应我,我便随你处置。” 反正他如今也已被司予幽禁于此不得自由,当药人还是人偶又有什么区别。 楼非夜却不知,他现在越是顺从,反而越会刺激到司予的情绪。 司予脸色苍白,眼瞳漆黑森寒,他瞪着楼非夜,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好啊!很好……真是令人感动的师徒情……”他笑得温柔又疯狂,“把你变成我的人偶也好,到时候你就不会有自己的思维,不会记得任何人,只会听从我一个人的话,更不会想着离开我了。” 司予指尖轻轻抹去笑出的眼泪,如恶魔般温柔在楼非夜耳边低语。 “到时候,我就算让你亲自去杀了钟离珏,你也会毫不犹豫照做。” 楼非夜悚然一惊,他想到之前刚来药王谷时,那个被司予控制着,亲手杀了自己师弟的傀儡人偶。 他瞳孔骤缩,愤怒与惊恨在眼中凝聚成尖针,“司予,你敢!” 司予微笑:“我有什么不敢的?阿夜,比起现在的你,我更喜欢你全心全意只听我一个人的样子。” 楼非夜脸色铁青泛白,以司予疯狂的性格……他知道他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他眼眸通红,一字一句嘶哑地道: “司予……你别逼我恨你,如果我将来真做出什么伤害师父的事,我……” “不会放过我?”司予打断楼非夜的话,面无表情,“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司予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当我的人偶,那也可以啊,我还有另外的条件。”他微微歪头望着楼非夜,笑容天真纯善,悠悠地开口,“你去杀了玉腰奴,一命换一命,我便答应医治钟离珏。” “你慢慢考虑,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司予说完,不再看楼非夜惨白难看的脸色,转身径直离开房间。 房门刚关上,屋内突然传出什么东西狠狠砸碎在地上的巨大声响。 司予怔然立在走廊里,他听着屋子里一声声暴怒的物品摔砸声,脸上恶劣诡谲的浅笑消失无踪,眼眸漆黑得几乎空洞,就如同那个没有灵魂的绿衣侍女。 “主人……”凌清弦低声请示道,“那谷外的钟离珏他们……” 司予回过神,迈步离开:“让他继续等着。” 榕树下,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被风吹得翻涌起血色的波浪。 司予弯腰捻起一株盛放的花朵,放在鼻尖轻嗅。 他轻轻转眸,望向身旁的母亲。 “阿娘,钟离珏来了。” “他一来……你和阿夜都很高兴吧,可我很不开心。” 长发披散,白衣飘飘的女子面容扭曲,赤红的双瞳鬼相尽显,挥手朝着司予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 那漆黑尖利的长指甲泛着幽幽寒光,但却穿透了司予的脸,根本触碰不到他。 只是她挥手打过来的时候,司予心中依旧一痛。 仿佛是深刻进身体里的记忆,经年之后,也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