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醇厚酒香弥漫。 楼非夜接连喝了数杯酒,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十分容易让人上头,感官被不断刺激后,也无暇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见他又要拿酒壶倒酒,司予忙制止了他。 “阿夜,酒喝多伤身,再喝你就要醉了。” “喝醉才好。”楼非夜笑了声,“醉了之后,就不会被任何事情烦恼了。” 摇曳的烛光里,楼非夜一向意气飞扬的眉眼,此刻仿佛都黯淡了下来。 司予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分明是他一手策划,效果也如他预想的一样,可司予心里却闷堵得很。 司予端起手边的酒盏,扬首饮尽。 寒冷的天气里,酒水已开始变凉,不复最开始的温润。 但也压下了他的情绪。 司予握住楼非夜搭在桌上的手,目光关切而温柔地凝视他。 “阿夜,你遇到什么烦恼的事情了?不如就跟我说说吧,我或许没办法帮到你,但说出来也总比自己闷在心里要好啊。” 又一杯酒饮尽,楼非夜的面颊染上一丝薄红。 他平日里很少饮酒,因此酒量算不上很好,这会儿半壶酒都被他喝下肚,已经有了点醉意。 楼非夜拿起酒壶要倒酒,司予按住了他的手。 “阿夜……” “偶尔喝醉一次有什么关系。“楼非夜说道,”难得你寻来了这么好的黄酒,不喝它个一醉方休岂不可惜?” 楼非夜一面倒酒,一面问道: “今夜我们去王家时,你猜我遇到了谁?” 司予微微摇头。 他眼中的笑意有些自嘲和苦涩。 “遇到了我师父,我找了他这么久,这几个月来,时常牵挂忧心他是否还活着……没想到今夜就突然看到了他。” “他没缺胳膊少腿,好好地活着,我本该高兴的。可没想到……” 楼非夜话语一哽,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微凉的酒液滑入胃里,火辣辣的刺激感冲淡了楼非夜心里的苦闷。 他抬眸望着司予,像是一个茫然愁苦的孩子在寻求解脱烦恼的办法。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身边曾经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还藏着你意想不到的另一面,甚至那一面与你的三观信仰背道而驰的话,你会怎么样去面对他?” 司予默了默,他只知道,自己不会让楼非夜发现那一面的。 “阿夜,是你师父出什么事了吗?” 楼非夜摇头:“他没出什么事,只是今晚我忽然发现,那曼殊修罗原来不是别人,而是我师父。” 司予面露惊讶:“怎么可能?” “今夜我们去找王文儒,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的。”楼非夜修长的手指捏紧杯盏,声音沉郁下去,“可我不愿相信,我认识师父这么多年,了解到的师父,绝对不是那样残忍的一个人。” 即使在王文儒那所见所闻,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师父他也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但楼非夜却还是不信。 与其说是不信,倒不如说是他不能接受。 因此他现在才会觉得苦恼茫然。 司予目光凝视着他紧皱的眉头,“阿夜,你很厌恶曼殊修罗吗?” 楼非夜道:“在几个月前,我以为师父是被曼殊修罗所害时,对他恨之入骨。但我从没想过,如果曼殊修罗师父的话,我又该如何面对。” 他深吸了口气,直接拿起酒壶,悬空对嘴灌下。 酒液飞溅,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沾湿了衣领,楼非夜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司予抿唇,“你厌恶曼殊修罗,不就是因为,觉得他杀了你师父吗?” “不止如此……”楼非夜沉声道,“还因为他手段狠辣,行事残忍,这样的人,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谁,我都不会与其为伍。” 司予手指捏紧杯盏,想到钟离珏,手上的力道又微微松开。 “可你现在发现了,这个你讨厌的人,是你的师父。将来你会不会对付你师父,为武林除害?” 楼非夜沉默着,眼神逐渐从茫然变得坚定。 “我会先找到他,问清楚缘由。” 司予眼底闪过一抹讽笑。 是别人的话,你就不会与其为伍,甚至厌恶痛恨,但换成是钟离珏的话,你就先问清楚缘由? 阿夜啊阿夜,原来你的师父在你心里,是这么重要特殊的吗? “如果是我呢?” 司予定定凝视楼非夜,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垂,落下一片阴影,让他的眸光显得无比幽深。 “假如今夜你发现,曼殊修罗就是我呢?你是不是会直接一剑杀了我?” 楼非夜苦涩地笑了:“不管是你还是师父,我都一样痛苦,所以我希望你们谁都不是。” 不胜酒力的楼非夜喝完一壶酒后,就趴在桌子上醉倒了过去。 司予慢慢饮下杯里已冰冷的半盏残酒。 他幽幽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楼非夜,伸手轻轻抚上紧皱起的眉间。 既然你这么讨厌这个曼殊修罗,那我更要让你坚信钟离珏就是他了。 只要钟离珏别死而复生,又出现在你的面前。 以前司予不希望钟离珏活着,是因为阿娘生前总是很挂念他。 但现在不想他活着的理由,又多了很多。 司予起身走到楼非夜身边,动作轻柔地将他扶到里间的床榻里。 喝醉后的楼非夜并没有耍酒疯的习惯,整个人都安静得不得了。 司予帮他解下外袍鞋袜,铺开被褥盖好,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 司予侧过身抱着楼非夜的胳膊,凝望他俊美的脸庞,心中又只剩下了一片泛滥的柔情。 他抬起头,轻轻吻着眼前这张令他爱恋不已的脸。 温热的气息混着着酒香,交融在两人的呼吸间。 楼非夜似有所觉,迷蒙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烛台上蜡烛燃烧过半,窗外溜进来的风扰乱了平静的烛火,也心旌摇曳地晃动了起来。 司予亲吻的动作一顿,见楼非夜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反应,便又试探地缓缓继续。 楼非夜醉酒后,脑子有些混沌。 他睁着眼眸,目光却朦胧,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 只是感觉到,那贴过来的温热气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