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了不甚在意,他本就是花惯了手脚的人,自他下生,凡是有事都能拿银子摆平,纵使拿不了银子,也有贾家和王家做盾,哪里想得到薛姨妈的痛苦。另,那碧月也是他心之所往,娶妻不就是要娶自己心仪的么,娶一个贤惠持家的,自己看不下去又有什么趣味,遂不听,硬性说道:“母亲说的大差了,碧月实在是儿子见过的最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想来她家家风也是不错,就算有什么差错,也不是母亲说的那般不堪。儿子实实不知道母亲不知在苛责什么,是嫌女家家底单薄,帮衬不了儿子什么么。咱们家家里已经很富裕了,还要谋算人家女家什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打嘴。再说了,儿子如今这个名声自己也是知道的,京城里哪家人家愿意将女儿嫁于咱家,娶了她,不是人家高攀薛家,倒是薛家高攀人家呢。亦或是母亲看那碧月长的好看,生怕儿子娶了她便是糟践了她?” 薛姨妈气得简直要立时跳起脚来骂人,他若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她才不管他娶个什么破烂东西,就是娶个妓子回来,又与她有什么相干,何至于现在自己气到发狂。 宝钗见母亲气得已然说不出话了,只差瘫软在那里,忙前胸后背的揉了半天,方才让薛姨妈缓过气来。 薛姨妈气得大哭起来:“若不是就你一个男丁,此刻我就叫你舅舅打杀了你去,总归薛家祖上无德,却是投胎了一个什么东西且让我在人世上受磨难。” 薛蟠喏嗫着嘴唇正在再说,被宝钗瞪了一眼骂道:“哥哥且要气死母亲么,还不出去。” 薛蟠喏喏的说道:“左就我是娶定了碧月的。” 说完,调转屁股就走,气得薛姨妈随手拿起一个什么东西打了过去,吓得薛蟠跑的更快。 薛姨妈不顾体面的大哭起来,死死拽住宝钗的手,心里甚是难过,自家姐妹也曾生下几个败家公子哥儿,可是就是日常行事起来也不似她这个一般难缠,且不听劝,这要怎生是好。 宝钗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劝慰着薛姨妈,薛姨妈只是难过的不想说话,摇着头只顾着一味的哭泣,宝钗只得垂了头跟着哭了起来。 还是薛姨妈先止住了泪,拉着宝钗气道:“走,咱们且去问问那贼婆娘究竟要作何使用。” 宝钗见薛姨妈如今哭的蓬头垢面,只得劝道:“妈妈不如先让丫鬟们帮着拢拢头发再说。” 薛姨妈照过镜子,可不是么,镜子里的那个哭的脸面无光的妇人却是自己么,若这般模样赶将过去,可不就是纯纯的挨人笑话,随即利落落的说道:“快快寻了丫鬟过来给我梳洗,又不是我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作什么要我被笑于人前。” 宝钗失笑不已,只得喊来了丫鬟给母亲梳洗。 等着薛姨妈扶着宝钗的手赶去碧月那里,只见张道士在那里脸含笑意的与碧月嫡母交涉呢。说到底,毕竟碧月落水是出在了清虚观,那块栏杆的确也是断掉了,不是自家出了问题,人家姑娘也不能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又是王家族亲,故此张道士紧着过来问询了问询,顺带着看看碧月一家有什么要求。 碧月嫡母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毕竟神仙面前装不得大不是,可是要她轻轻放过清虚观却是不可能的,自家清清白白的宝贝女儿被观中的豆腐渣工程毁了个彻彻底底,没有薛蟠接手,将来只怕会臭在家里无人问询,就是她放过了清虚观,回到家里自家相公也放不过她。 偏偏张道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在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招惹不起的,说的重了自己挨整,说的轻了,恐自家拿不到满意的结果,故此碧月嫡母在那里左推右挡,含笑生风,半日也不说自己究竟想要多少银子。 只是苦了张道士,纵使他纵横京城数十载,也未曾与这般女子打过交道,他迫切的希望碧月嫡母爽爽快快的说个数目出来,不管多少,必定双手奉上。 偏偏那个妇人不如他所愿,东拉西扯,只当与他谈天一般。一会儿说说自家艰难;一会儿装痴卖乖只说自己该打,让女儿受惊;一会儿又说自家相公争气;一会儿又说起了坊间八卦,真可谓女中英豪是也。 张道士也明白了碧月嫡母的意思,不过就是既想要的多些银子,又不想被人诟病说是自己污了神仙以至于自家被世家看不起而已。若然不是为着这些,给她一座金山,不要说舍一个庶女,就是将她自己舍了也是心甘情愿。如今种种,不过是既要当了婊子,也要立了牌坊罢了。 张道士心里暗暗冷笑一声,面上恭恭敬敬地对碧月嫡母说道:“虽然夫人谦逊让人,毕竟还是小道观中失职,不若这样,小道先说个数目出来,夫人与小姐商量商量,看看可行否。” 说完,手上比出一个二出来,嘴上说道:“两百两,夫人看可行否?” 碧月嫡母心里甚是满意,自家那个庶女,说句实在话,一百两都高抬了她,如今竟是卖出二百两的价钱,又能抬回去嫁一回人,从她的心里是赞同的,嘴上却是甜蜜的吓人:“张神仙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什么人家,岂敢与神仙讨价还价要银子,那不忒没心肝了,就是天上的地下的也不能看着我们乱来。神仙休要拿银子说话。” 张道士心里只想骂人,心道自己可是惹了什么煞神,做了婊子就不要这般矫情,且不知自己是个妓子么,还要情真意切的做贞洁烈妇,不是自己被人尊称时间久了张神仙,骂人只怕折损了自己的名头,他真的要赤膊上阵,做一做泼妇骂街方才一解自己胸中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