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那王夫人就烦,只是碍于元春和宝玉,只得在那里给她使着眼色,就连鸳鸯都在旁边给她打着手势只是不让兰夫人知道,也是情势所逼,为着这个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对着兰夫人说道:“兰夫人,刚刚我说话太过着急,其实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还望兰夫人见谅。” 说这话的时候,王夫人只坐在那里,连站也未站,说过就低下了头,只在那里继续念着佛经,只当刚刚说话的不是她一般。 不过就这也让兰夫人大大感动了一把,自她做了二老爷的通房,再到做了姨娘,又到做了平妻,被王夫人立了多少规矩在府里,有这么低声下气的和她讲过话没有? 遂赶紧点头笑道:“二太太,我省得的。” 王夫人边念着佛经,边在心里冷哼一声,你省得,你省得什么! 赶着回去了,贾环听见兰夫人如此之说,便知道自家的一片好心被王夫人当做了驴肝肺,遂在那里劝兰夫人道:“母亲且放手别管了,既是二太太不愿,必定有了更好的人家,咱们何必挡了人家的道呢。” 林嚒嚒也在那里摇着头说道:“论理人家是不怎么出色,可是大姑娘如今年方二十挂零,过了这个年可就出头了,这个年纪的女子哪个不是做了母亲的,放哪里也是没有合适的人家来上门求亲了。况镇国公又是靠谱的人,他说这个周千总有前途,那必定十有八九错不多的,大姑娘押个宝倒也不错。” 兰夫人点点头道:“我说也是这么回事呢,咱们家的姑娘嫁过去,论是谁又敢挑理的,大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受罪。” 贾环听着这两位在那里一唱一和着,心里只有失笑的份,纵使你们说的这也好,那也好又能怎样,正主娘亲不满意,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枉然。又不是人家的亲生母亲,何必去操那个穷心,有那功夫去喝口功夫茶,打个叶子牌不好么? 遂笑道:“虽如此说,毕竟二太太不愿意,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大姐姐生的端庄,行事又大方,管了家之后听说更加能干了,将来有公侯之家提亲也不可未知,母亲和嚒嚒不要替她担心了。” 兰夫人一听说道:“罢么呦,满京城里打听打听,哪里有适龄的公侯家的公子哥儿的,不是太小,就是老的可以当大姑娘的祖父了,就是填房也得有人腾出位置才行啊。” 贾环赶紧拉了她一下:“母亲慎言,叫别人听到告诉了大姐姐好没意思的。” 兰夫人忙捂住了嘴,小心谨慎的看了看外面。 林嚒嚒笑道:“三爷竟也是太小心了,论起来,还是咱们院子最严实,丁点儿消息走不出去的。” 贾环笑道:“主要还是嚒嚒教导有方的缘故,嚒嚒没来之前,母亲的手段我也是见过的。” 说完这话,兰夫人登时红了脸,嗔着贾环道:“没事就拿你娘开涮,原来你娘竟是一个开心果。” 众人嘻嘻笑着不提。 单说元春听见荣禧堂传来的消息,倒是沉吟半响,低着头摆弄着裙子上的飘带,脸上看不出悲喜来。 抱琴不知元春的心思,只得在那里劝道:“其实兰夫人的心是好的,只是究竟眼界窄了些,这种人家只该拒了才是,怎的还拿到老太太跟前说了。” 元春低头半响,见四下无人,方悄声说道:“其实我见过这人的。” 抱琴一怔,大姑娘自小就在宫里做女官,被皇上赐了旨意出来就一直在家里,出去也是跟着众位夫人一起,都是去的女眷那里,又去哪里见的外男,忙说道:“姑娘慎言。” 元春抬起头来看向抱琴:“你忘了,之前皇上去过铁网子山打猎,我跟着太妃一起去的,无意间遇到的这个周千总,匆忙间交谈了几句,也就各走各路了。” 抱琴听了惊道:“竟是如此,大姑娘怎么回来也没和奴婢说起,倒叫奴婢瞎想了。” 元春淡然一笑:“当初不过是点头之交,说过就手就忘的,哪里还记起与你说的。如今看来,倒也是缘分。” 抱琴看着元春的神色,竟是满意地样子,难不成大姑娘竟对这个周千总有意不成?想到此,抱琴不由得心怀惴惴的和元春说道:“大姑娘,此事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已然否了的,您可别太在意的。” 元春冲着抱琴一笑,多年主仆情分,她还能不知道抱琴是怎么想的吗?本就是为着自己好,元春心里很是感动,对着抱琴笑道:“我省得的,你不用多说了。” 说完,便低头理账了,似是放下了这件事,抱琴方放心了下来。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次日,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着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到宁国府暖阁下轿。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候,然后引入宗祠。 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大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边有一副长联,写道是:“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烝尝之盛。”亦衍圣公所书。 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亦是御笔。 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俱是御笔。 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幙,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诸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政陪祭,贾珍献爵,贾环、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