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仵作顿了顿,继续道:“就是这个当街打人,还是幸亏让温大人抓住了现行,严惩了那个家仆,吕金宝这才收敛了一些。后来,温大人调任,临走时还是放心不下他们吕家。” 陆洛童眉宇轻蹙,沉声向方仵作问道:“方仵作,你说吕中是个守财奴,又是怎么回事?” 方仵作轻叹一声,缓缓道来:“陆大人,这水岳城,乃是商贾云集之地,竞争激烈。可从来没有像他们家的,不仅跟同行竞争,就连做其他买卖的,他们也要去破坏人家生意。” 萧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禁追问道:“哦?还有这种事?” 方仵作颔首,继续道:“几年前,有个外地过来的农户,带着自家种的瓜果在街口叫卖。那瓜果色泽诱人,滋味甘甜,一时之间,竟引得城中百姓争相购买,街巷间热闹非凡。你们猜,这个吕中干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解与好奇,纷纷摇头。 方仵作缓缓道:“他在手中藏了一根细针,借着看瓜的由头,在瓜皮上留下了几道细微的裂痕。随后,他面色骤变,大骂瓜主不仁义,将坏瓜卖给水岳城的人。紧接着,他一挥手,命身后的家仆将瓜摊掀了个底朝天。” “什么?竟有人如此猖狂,胆敢公然毁坏他人营生之所,简直岂有此理!” 萧泽闻言,语气中不禁透露出几分惊愕与愤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回荡在周遭的空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陆洛童与上官南星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闪过一抹对吕中此人行径的鄙夷与不解。 上官南星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与愤慨,急声追问:“此等恶行,官府岂能坐视不理?” 方仵作缓缓垂下眼帘,唇边逸出一抹无奈的轻叹:“之前的温大人倒是想管,可你们也知道,官府规矩森严,一切需循法度而行。 吕中那厮,一口咬定瓜农以次充好,他这才挥拳相向。可问题在于,那判定瓜之良莠的证据,早已随着满地碎片湮灭无踪,这可怎么查? 最后温大人也只能妥协,责令吕中赔偿瓜农些许银两,以此平息风波,此事便这般不了了之。” 萧泽语气中满含愤慨,沉声质问:“这个吕中究竟是什么背景?竟如此嚣张?” 方仵作轻轻摇头,面上难掩一丝苦笑:“无官无爵,朝中亦是无人撑腰。不过就是世代定居在这水岳城,自视高人一等罢了。加之他对大爻律法了如指掌,行事间便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三人闻言,相视间皆是无奈一笑。 陆洛童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调中带着几分戏谑:“自古以来,人分三六九等,却也只是依门户血统而论。今日倒是开了眼界,竟还有人以地域为傲,自成一等,倒也算得上是一桩奇闻了。” 方仵作轻捋长须,语带深邃:“人分三六九等,但没有门户血统,却心向高位者,往往会寻觅自身独有之利器,以别于众人。” 此言一出,三人相视一笑,眸中皆闪过认同之光。 陆洛童轻垂眼帘:“不过,此人深谙律法之道,这就有点难办了。” 次日晨光初破晓,陆洛童与萧泽并肩,在侯国志的引领之下,缓缓步入吕府深宅。 吕中好像早就猜到他们会来似的,脸上竟无丝毫波澜,只是淡然一笑,随即吩咐下人备上香茗。 他倒是真像方仵作口里的“守财奴”,一袭粗粝布袍裹身,府邸之内,简约至极,几无赘饰,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清冷与节俭。 面色蜡黄,宽阔的额头下,额骨突兀,而下颌则略显短促,平添了几分精明与急促之感。 那双眼睛,细小如豆,深深嵌于眼窝之中,不时闪烁着狡黠而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又似在无声中盘算着世间的每一笔交易。 若说秦浩的面容是世间难得的老实憨厚,那么吕中便是那典型的奸商模样,且是那种骨子里透着傲慢,嘴角不经意间便能勾起一抹不屑与自负的奸商。 一位少妇,步伐轻盈,悄然无声地托举着几盏精致的茶杯,缓缓步入。 吕中轻扬手指,引领众人目光聚焦于那几抹翠绿之上,道:“这是水岳城特有的月儿尖,清新脱俗,非比寻常。 此茶妙就妙在,它不屑于世俗的晾晒与久藏,唯愿以最新鲜的姿态,绽放于唇齿之间。花期也只有短短十天,万分娇贵,难以运输,是故,即便是宫中的贵人,也难得此等口福。” 言罢,他眼中闪烁着几分自得与骄傲。 陆洛童浅尝一口,那滋味既非传统茶香的浓郁醇厚,亦非寻常花茶的清甜芬芳,初尝之下,更多是份新奇与探索的喜悦。 至于萧泽,他虽不是沉醉于茶道细品的雅士,但从小也是喝惯了名茶贡品,味蕾早已被世间珍茗所滋养。 他也品得出,这个月儿尖还没有军营里的行军茶来的有滋有味。 侯国志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以为意,他轻启薄唇,语调中带着几分淡然与嘲讽:“确是该细细品味一番,毕竟,也没有多少茶农愿意种了,只怕不久的将来,吕老板再想寻觅此茶,也只怕是镜花水月,空留遗憾了。” 侯国志的语调中透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轻蔑,吕中试图以宫中贵人为引,将月儿尖这茶品捧至云端,企图抬高自己。 然而,这番言辞在侯国志听来,却如同秋风过耳,未留痕迹。 在他看来,月儿尖终归不过是一盏寻常之茶,也无文人墨客挥毫泼墨为其题咏,又何须如此推崇? 吕中闻言,面色微变,怒意悄然爬上眉梢,却又不得不强行按下心头的火苗。 毕竟,侯国志身为一方父母官,而他,不过是一介布衣,身份悬殊,岂敢轻易造次? 萧泽则是一脸困惑:“这个月儿尖,为什么没有茶农愿意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