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虽然我还没正式入队,但是以后大家好歹也是友爱的互帮互助关系。”
“偷着笑吧,得回还没正式入队,你这要是入队了今晚我就让你写书面检讨,然后下周一晨会国旗下朗读。”
“看您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您好歹是个斯文又贴心的,是我误会了,现在我突然又反应过来您怎么能跟聂辛玩了——”
“话那么多,看来是真的不痛。”
“……”
“聂辛都让你吓傻了。”
“我才是摔了的那个,您心疼他?!有毛病吧?!”
艾诺薇拉听不懂中文,就看见不远处一站一坐两个人。
伴随着他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激烈,她都跟着松了口气,这女人还有力气吼呢,看来是没事。
她正琢磨,便那个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女人慢吞吞地撑着雪面想要爬起来,结果撑起来一点,她又痛呼一声趴回了雪面上。
摘了手套,她用手套拍了身边站着的教练一下,后者这才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拎着她的手肘,把她不怎么温柔地从雪面上拎了起来。
……
说不疼那都是在强行逞能。
其实此时此刻姜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了似的,动一下骨头都发出“咔嚓”一声,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她从嘴角不停地发出“嘶”的倒吸气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站着用滑的滑下去再去医务室,她放弃了,弯腰摘掉雪板。
脚一得到解放,那疼痛更是侵袭而来,她脑子发昏,就记得自己刚才在雪道上像个巨型油桶,又蠢又笨重地滚了好几圈——
那么多教练和领导都看着呢,丢死个人了!
希望他们就记住她前半段的英姿了,后半段直接“咔”掉!
她右脚刚落地,膝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猛地蹙眉,虾米似的弹跳勾起来,左腿直立在雪道上跳了两下,然后手一撑扶着旁边的防护墙。
整个人像是林黛玉一般,软着腰侧着靠了上去。
“右脚怎么了?”王佳明眼尖地问。
姜冉看了眼他的脸色,还算平静,不至于骂人或者真的让她写检讨,于是腆着张脸冲他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今天出门没穿护具,火辣辣的应该是擦伤了。”
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含糊。
她今天以为就表演性地滑了一趟,穿什么护具啊麻烦死了。
谁知道被艾诺薇拉忽悠的多滑了那么多趟,而且最后一下还被激起了战斗欲,那么上头的!
害死人了!
王佳明抬了抬眼皮子,姜冉就想到了什么,立刻说:“你别告诉聂辛啊。”
她停顿了下,“他要跟我男朋友告状的。”
聂辛在后来逐渐知道了姜冉无法无天那也还是有条狗能软硬兼施,给她管的服服帖帖。
当时麻溜就加了北皎的微信。
那今天这出必然是在他告状范畴内的,为了比赛搞危险动作已经很糟糕了,被那条狗知道她甚至没穿护具那可就热闹了,上次没穿护具被他抓包他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好在当时他精虫上脑没跟她计较……
这次人都不在跟前,哪里可能跑得掉一顿叨逼叨。
姜冉才不耐烦听他狗叫。
王佳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伸手一抓抓着她的手肘,把她连拖带扶的弄回了半山腰观赛台。
聂辛伸着头往下看,边看边喊:“祖宗唷!你腿一瘸一拐的怎么了,扭了啊?”
姜冉抬头喊回去:“没事啊,没扭着!好着呢!就滚出去时候搓到了,应该是擦伤!”
聂辛:“你没带护具啊,北皎知道你天天训练偷摸不穿护具吗?”
所以我为什么强调我“好着呢”!
这人怎么听不懂暗示!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姜冉没好气地回答。
喊着喊着,突然前方有人挡着了她的去路,抬头一看是艾诺薇拉,她小脸通红地望着她,咬着下唇,看上去委屈又娇羞还带着一股子不甘心。
姜冉心里憋着气,还不懂她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脸上却不显,大方地冲她笑了笑,【你赢啦!】
北欧英语普及率挺好的,架不住有些人就是不想学,然而这么简单的英语再不学无术的冰岛人都该听得懂,艾诺薇拉也是。
她抿了抿唇,脸上一点儿没露出喜悦,一把拽过会说英语的队友冲她嘀咕了几句,那队友问姜冉,【她说,这是不公平的比赛,你的赛道上有冰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艾诺薇拉也是下来找姜冉的时候,路过了插着蓝色旗门的赛道才发现这件事的。
姜冉摆摆手:【冰壳早就有了。】
她云淡风轻一句,给小姑娘说的脸色一阵泛白——
她意思就是,第三把上半段就是她的全速,如果不是前面两把求稳压的深,所谓的“只差分毫”这种情况搞不好都不会出现。
在外国小姑娘难以言喻的表情中,姜冉单脚蹦着和她擦肩而过。
……
最后聂辛给她整了张轮椅,坐上去的时候,姜冉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她就恨今天出门没戴个防风护脸,把口罩掏出来戴上了……虽然捂得很严实,还一路尽量低着头,但是走在路上该被人认出来的,还是被认出来了。
就像是为了报昨天的哄骗之仇,单崇不知道打从哪冒出来,奇怪地上下看着坐在轮椅上被众星捧月似的往回推的女人:“怎么了这是?”
单板滑雪教练组都认识单崇——独苗苗,香饽饽,王佳明嗤笑了声:“哎哟,认识呀?这位姐姐护具也不穿,跟别人搞友谊赛,激进奔放,搞到命都不要了。”
按照雪圈的地位和资历来说,单崇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是跟姜冉算是同辈,眼下被同辈目睹惨状还被揭穿老底,一股子羞耻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姜冉目光闪烁,抬起手压了压口罩,“哎呀”了声。
在她逃避的气氛中,王佳明说:“错误示范,别跟她学。”
单崇是摔过的,且摔得比姜冉狠多了,看她坐在那除了脸红,压根不像是有别的屁事,就知道她不严重,嗤笑一声:“我惜命。”
聂辛说:“你看看人家多懂事!活着才有输出,听过没!”
要不是看在昨天的冰墩墩的份儿上,姜冉现在就能跳起来跟单崇吵一架的,而后者还要火上浇油:“我听老烟说你男朋友盯你盯得挺严的,你训练不穿护具他不说你啊?”
尾音拖长,多少沾点看热闹的意思。
姜冉:“……”
单崇:“我在崇礼见过他,看着挺凶的,因为学员零基础又不愿意戴护具当场甩脸……你还敢在这阳奉阴违,胆还挺大。”
现场没有狗,江湖却始终飘荡着恶犬的传说。
单崇走了,姜冉被他三言两语奚落得抬不起头来,转过头瞅身后的教练天团,没人出声反对,每个人好像都觉得他说得很对。
“别看他们了,现在都想把你供起来,塞进哆啦a梦的时光机抽屉,要么回三天前比赛场,要么去四年后的米兰。”聂辛半真半假的开玩笑,“现在你的身心都属于国家,这位姐姐,作为希望的星火人民等您燎原,希望您多多保重。”
这玩笑开的姜冉抑郁的心稍微舒坦一些,她轻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王佳明说:“不服输是好事,但是过于上头就是偏执。”
姜冉收了笑,蔫着脸垂下头。
王佳明走到了她身边,平坦无起伏的声音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可能一直在赢。”
姜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在芬兰也不是就拿了第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好像就是很容易上头,脑子一热,踩上雪板就理智丧失。
她回了酒店还是没什么精神。
脱掉雪服看了眼膝盖,左腿没事,但是右腿膝盖那叫个惨不忍睹——
她甩出去的时候是右脚先着地挫着地滑出去的,常年训练总有摔跤的时候,她摔也摔出经验了,下意识就屈膝减轻冲撞人如同球一样往外滚……
腿是没事儿,就是右边膝盖在地上挫那一下挫得狠了。
眼下破了皮,皮下还有一片血点似的内出血,破皮的地方冒出来的细密血点将她的速干衣都染红了。
姜冉一阵倒吸气将本来就很贴身的速干衣往下脱,把沾血的衣服扔进送洗框。
右脚不能使劲儿,落地了就疼,她勾着腿满屋子蹦,挂上了自己的雪服,从里面掏出五个钥匙扣——
不想起这茬还好,为了这几个钥匙扣她鞠躬尽瘁。
都负伤了。
姜冉抿了抿唇,周围一没有其他不那么熟的人她矫情劲儿就上来了,输了比赛,在那么多人面前摔飞出去,最后被人用轮椅一路推回来。
今天黄历上一定写了不宜出门吧?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倒霉。
回床上,给膝盖拍了张照片,伤口还在滋滋往外冒新鲜的血珠子,就这么血肉模糊的给北皎发了过去。
发完照片,她又有点后悔。
正想这条狗会不会给她扣问号啊,那她可能会更生气,突然微信语音电话就响了,她吓了一跳。
接了视频,视频那边北皎好像是在车上,周围有点暗,她也看不清。
电话接通了,北皎也没跟他废话,漆黑的眸子盯着屏幕这边,悠悠地问:“膝盖怎么了?”
语气越平静,事儿越大发。
他这声音一响起,姜冉就觉得后脑勺某根筋跳着疼,她心想她可能是疯了,要么怎么会想不开自讨落网——
虽然她本质上只是伤口太疼了又输了比赛想要撒个娇。
……早知道找邱年了。
她在心里嘀咕。
对面听她半天不吱声,神色变了又变,“后悔”与“迟疑”相互交替出现十分精彩,也没揭穿她。
就坐在那看着屏幕,脸上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耐着性子等着她开口。
等了半天,终于听见她哼了声:“早上出去遛弯,地上滑没看着,摔了一跤,就摔成这样了,好疼。”
她声音又缓又软。
她什么时候用过这种声音跟北皎说话啊——
要么心虚。
要么在床上被他弄得狠了想让他滚开。
一般目的明确。
“走路上,平地摔。”北皎说。
姜冉点头:“对,对。”
北皎沉默了下,正当姜冉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又听见他慢吞吞提醒:“下次撒谎,先把速干衣脱了。”
姜冉抬起头,床的正对面是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镜子,她看见镜子里的人身上白色的速干衣穿的整整齐齐,正一脸懵逼的与镜子外对自己四目相对。
“姜冉,天天为了护具的事跟我发脾气,轮到自己就可以不穿?”手机里,男朋友声音缓慢,“搞双标,是吧?”
今天仿佛全世界都在提醒姜冉,你男朋友很凶的。
现在看来,确实很凶。
姜冉拿起手机,冷静地挂断了视频。
然后给他扣字——
【是谁的冉冉鸭:信号不好,晚点再说哈!想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