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他“啊”了声,下意识茫然地看向姜冉离开的方向,想了想她好像是走的干脆了些……
但是吧。
“她应该还是在生你的气,什么碰不碰的,应该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想多了。”
“不是的。”
少年自言自语般喃喃,他隐约记得在救护车上她好像跟他说了什么,用很恐怖的语气。
但是当时他的头太疼了,仪器的声音也很吵,根本没听清楚。
“就算暂时不让你碰她,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阿桔瞥了他一眼,“你说说你这回到底怎么想的?”
北皎没怎么想的。
如果说之前去滑新疆的野雪还有可能撞到石头、迷路、掉进不清楚的地形里,这次跟着那群人上山他纯粹就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雪场营业一共才停了三四天,他们是沿着原本的雪道爬上去的,原本的雪道上不会有突出的大石头也不会迷路,如果不是那个胖子蠢,也不会有人掉进路边的坑里。
至于撞到树上,按照原本的计划爬到山顶慢慢往下滑,他也不可能撞到树。
原本没那么多事的,只是姜冉说不行,他答应了,但是又想玩,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偷偷瞒着她去了。
接下来一连串的故事变成了事故,每一个突发情况都将事情推向更糟糕的结局,给他搞得有点措手不及,在下山的路上他就反应过来自己有多蠢了——
想玩怎么不能玩?
趴在她膝盖上撒个娇,说自己就是想爬山滑雪,她怎么不可能不陪他来呢?
屁大点事,群里每天都有人组织爬山滑雪,本质上来说也不是什么非常非常危险的事……她都坐过直升飞机滑过真正的大山,经验丰富,这种机压雪道覆盖新雪的半野雪道,对她来说算什么?
他巴拉巴拉分析的那些利害关系、安全与否,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他真的好蠢啊。
可是说这些都晚了。
北皎像个哑巴,跌靠回床上,犹如一条脱力的死狗。
阿桔从保温壶里倒出香喷喷的热粥,食物的香味蔓延在整个病房,李星楠的手艺向来不错,只是懒得动手。
好久没碰一口热食的,按照道理这会儿应该胃都开始为食物抽搐,然而北皎却毫无反应,嗅嗅鼻尖,他只是绝望地想:好烦,病房里本来属于她的味道就不多了,这下彻底闻不到了。
阿桔问:“吃点东西。”
他蔫蔫地把头往旁边一转,眉头紧蹙:“不想吃,让我饿死好了。”
“饿死了你就真的见不到姜冉了。”
“没关系,苟活着我也见不到她……她不会来了,这几天辛苦你们了,轮班看守我的人可能从四个人变成三个。”
“……”
阿桔捧着粥碗,面无表情地心想,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也这么惹人讨厌吗?应该没有吧?
“过几天你就得出院了,你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吗?全国封控,就这么一两天的时间,全部的公共场所停止营业,停止跨省流动,我们别墅区大门前拉了禁止出入的封控闸门,小区都不让出了,出门来医院都得带着街道办的批条。”阿桔说,“等你活着出院,还真的只能回家面对她。”
北皎的脸转了回来,看着有些懵逼。
“除非她把你赶到杂物间去住。”
北皎的脑袋伸了过来,啄干净了阿桔勺子里的那一勺粥。
于是在姜冉之后成为了第二个——
阿桔也有了“以后我绝不生儿子”的想法。
……
北皎手术完后躺了三天,因为只是锁骨骨折外加撞着头,他倒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基本第二天就能下床自己上厕所什么的。
邱年通常白天会来,晚上守夜就换阿桔或者李星楠或者大头,北皎原本是想说不用守夜的反正他也没什么事需要人帮忙——
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在心中给他们安排了个排班表,然后安静地等着第三天晚上姜冉出现。
下午他就洗了澡收拾了下自己,到了傍晚,看见推开门是李星楠,他沉默了下。
“你脸上写着‘怎么又是你‘,”李星楠面无表情地说,“能不能管理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转头走,而是进了病房坐下了——
这些天大家都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国外有了“足不出户除非遛狗,于是邻居家的狗被借走一天遛八次”的新闻……
现在他们多少也有点这个意思,只是他们是来医院遛狗。
北皎完全没心情控制脸上的失望,转头看向阿桔,仿佛在无声地说:看吧,我就说了她不会来。
阿桔被他的狗眼看得难受,转头问李星楠:“所以怎么是你啊,姜冉呢?她自己捡的狗,弃养了?”
“姜冉说她生理期,肚子疼。”李星楠长腿一叠,姿势放松地坐在椅子上,“看来气消还要一段时间。”
阿桔问北皎:“你跟她道歉了吗?”
北皎单手掀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像是毛毛虫一样拱回被窝里:“每天发八百条小作文跟她道歉。”
“……她手机摔坏了,都没去重新买,你给她发信息有个蛋用?”阿桔无语道,“那天你醒的时候不是她守夜吗,你跟她道歉了吗?”
“不算道过。”
“你不道歉?!”
“没有,不是不道歉。”北皎抿了抿唇,“就是那时候条件反射地觉得,道歉反而更能惹她生气——前几次犯错也是道歉,她都原谅了,这次我不觉得是道歉能解决的。”
“那要怎么解决?”
李星楠轻笑了声,大多数情况下,他充当了“初代刻滑大佬”“和姜冉平起平坐的男人”以及“众人的家长”这一角色,出于本能,北皎还挺喜欢跟他较劲的——
比如在雪道上,非要比他滑的快一点儿,或者比他多滑两趟。
大概是没见过少年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这会儿他都觉得有趣,“分手吗?”
北皎掀开被窝坐了起来,用受到惊吓后相当晦气的眼神盯着他:“还没过十五,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不吉利?”
阿桔在旁边乐不可支。
李星楠拖过姜冉之前放在这的杂志翻了翻:“她说过不会跟你分手的。”
北皎双眼一亮。
“不过那是在你受伤前,”男人补充,“现在不好说了,之前最多也就是定性个不听话,叫人失望……现在你看看你,钢钉,脑震荡,是真的一条腿伸过姜冉的底线了。”
他的话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狠狠地从天而降,落在北皎的心头,人仰马翻。
他猛然地回忆起,之前他死活想不起来的,姜冉在救护车上跟他说的话。
她是真的说了一些话的——
【如果说偷拿红树上山是第三次。】
【那在野雪鲁莽高速下山,是第四次。】
……
【如果第三次犯错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第四次犯错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救护车上,她垂眸望着他的脸变得模糊,唯独那双深褐色的瞳眸里盈满了难过……此时此刻回忆起来,能够将他杀死。
“把窗户打开,”北皎说,“我跳下去好了。”
声音听上去颇为真情实感。
阿桔和李星楠交换一个眼神,阿桔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走了。
房间门被“咔嚓”一下轻轻关上,阿桔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李星楠懒洋洋翻动杂志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闷在被窝里的人喊他的名字,他头也不抬,“想要什么自己拿,又不是两只手都断了”,半晌没听见动静,奇怪地抬起头,却发现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少年茫然地望着窗外,病房外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上挂着冰雪,北皎问:“林霜走的时候,阿桔在想什么?他也很生气吗?”
李星楠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只狗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情商,稍微还有一点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