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重新垂眸,撇开脸,用自暴自弃的语气说:“不行。”
姜冉茫然:“什么?”
他从嗓子深处,闷兮兮地说:“我现在暂时不想看你。”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骂人,但是“不想看到你”和“暂时不想看你”好像又有微妙的区别?
姜冉有一点点犹豫——
最重要的是昨晚他出门她就睡了,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招惹他。
“为什么不想看我呀?”于是她放心地追问,“我今天的脸很丑吗?”
她尾音里带着调侃,回答她的就是少年手摸向了门把手,一瞬间拉开了门,下一瞬间人已经站到了门外。
门像是被风吹的一样迅如疾风地被关上。震天响的关门声中,她就来得及听见他一声郁闷而真诚的“不丑”。
“……”
姜冉十分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淦。
少年心,海底针?
……
广州融创雪世界大门口。
宋迭在雪场门口取今日雪卡的时候和刚刚从修雪板的老头那取回自己板的北皎碰面,远远看见拎着滑雪板、冷着张脸往这边走的少年,他下意识就往他身后看。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群里是否有他熟悉的身影,就听见后者用极其冷漠的声音嘲讽:“别看了,那么粘人不讨嫌吗?她今天休息。”
也不知道是谁粘人。
宋迭收回目光。
两人再也没说过话,却很默契地互相等着对方换完雪卡后一起转身往雪场里走,刷卡过闸机,再双双在长椅上坐下来换鞋。
率先自己穿好鞋,北皎转头看了眼宋迭还在搞他那个雪鞋的抽绳,嫌恶地掀了掀唇角后,拿出手机玩——
【鹤鹤鹤:哈喽!起床了吗?】
【鹤鹤鹤:今天去滑吗?】
【鹤鹤鹤:这里有个门邀请你一起顶一下呀哈哈哈哈!】
【鹤鹤鹤:我在去雪场的路上了,你要是也来告诉我一声呀,也不枉费我为了抓你早起了!】
……
诸如此类,还有七八条。
面无表情地左滑对话框,点击“删除”,删掉了当前因为频繁有新信息而自动顶置在最前列的对话框。
北皎不知道凉鹤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难道是昨天他那个“不了”后面跟着的“谢谢”二字让她产生了他很愿意和她玩的误会?
那不得怪姜冉吗?
他往下翻了几页,期间“删除”或者“不显示”了无数个群和个人,最后姜冉的头像终于出现在第一页。
他满意了,顺势点进去。
【北皎:今天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可以去飞公园吗?】
【是谁的冉冉鸭:你今天早上出门前但凡拿出现在百分之一犯贱的勇气也不至于不敢看我一眼就出门。】
【北皎:?谁说的我不敢看你?】
【是谁的冉冉鸭:瞎吗?我说的,一秒前。】
【是谁的冉冉鸭:到雪场没?】
【北皎:到了。】
【是谁的冉冉鸭:好好练,争取后刃屁股别离地那么远,折叠,折叠,折叠……然后注意安全。】
北皎盯着最后那一行字,正绞尽脑汁该用哪种画风来回答,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组装句式,最终都绕不开那句“如果不当我是徒弟就别管我”……
此时宋迭穿好鞋站起来,北皎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老天爷让他住口的喻示,于是默默收起手机,拎起自己的板。
“?”宋迭茫然地问,“我穿个鞋怎么招惹你了?”
北皎回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你呼吸都会招惹我啊?”
宋迭终于忍无可忍:“那你他妈怎么还没习惯这个常态?失魂落魄地哭丧着张脸干什么,这让我觉得我也变成了一条被抛弃的野狗——”
他停顿了下,目光在北皎面瘫的脸上转了一圈,补充,“然后我加入了你的队伍,现在我们正准备一起去翻垃圾桶。”
“要翻你自己翻,”北皎语气自然地说,“老子今早坐在姜冉家里的餐桌上,体面地吃过了早餐。”
宋迭掂了下自己手里的雪板,就在想,这玩意拍他后脑勺上能不能给他拍的脑袋开花?
冰箱里人还不算很多。
融创的缆车挺窄的,俩大老爷们一块儿坐上去就显得挤得特别滑稽。
站在缆车前,北皎前所未有慎重地用目光丈量了缆车的宽度,迟疑地说:“一起坐缆车就不必了吧——”
宋迭正想说“我求之不得你这种婉拒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北皎。
他奇怪在这除了那些工作人员(都是大老爷们)和姜冉还有谁认识他,一回头看着远处跑来个抱着刻滑板的小姑娘。
北皎“啧”了声。
小姑娘护脸拉下来挂在下巴上,一张脸蛋妆容精致,跑到北皎面前仰着头望着他,笑容明媚:“今天你还是一个人?”
北皎没说话,宋迭在旁边问了句:“认识啊?”
凉鹤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似的,转过头跟他打招呼,宋迭心情愉悦地发现这女生长得挺好看的,于是他笑容变得真诚了些——
当然这份快乐和凉鹤本人关系不大。
“姐姐知道你在雪道上交朋友了肯定很欣慰。”
宋迭模棱两可地说。
下一秒就被北皎拎着领子扯上了同一辆缆车,俩大老爷们挤上去缆车发出“嘎吱”一声不堪负重的抗议。
拉下安全杆,北皎面无表情:“你要想去告状提前说声,一会我抓紧时间先在雪道上撞死你。”
……
凉鹤非要缠着北皎,躲都躲不掉。
刚开始北皎还记得姜冉说的“要礼貌”,但是当她跟在他们身后三四趟后,他终于忍无可忍——
首先,他不想再跟宋迭挤一趟缆车,腿贴着腿坐,好挤好难过。
其次,她好吵。
最后,他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太好。
主要是从早上起来就情绪乱七八糟。
……不对。
是从昨晚开始。
毕竟被噩梦吓醒之后,他压根没怎么睡。
早上的时候明知道应该悄悄出门,但是蹑手蹑脚经过那个女人房间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壁虎似的扒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
这次她没有再梦呓,不妨碍他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就是一早上的心神不宁,还好早上和宋迭吵架时候他没仔细问他都吃了什么,因为他压根记不得,就记得自己的嘴巴机械的一张一合——
胸腔如擂鼓的心跳倒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比如现在,光想起来那些荒诞的梦境或者姜冉那张脸,他就觉得自己离死亡只差一步。
太难受了。
滑雪都拯救不了这种稀烂的莫名心情,滑了几趟,哪怕听宋迭在耳边说“你昨天没回家睡觉啊在雪场滑了个通宵练习”这种夸奖,北皎还是垮着张批脸,心想:妈的,好想回家,然后看看她在干什么。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吓得腿软,头皮发麻,心情越来越糟。
终于在一次刷卡过闸机后,他不再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宋迭和他一块儿上缆车,而是打从今天第一次主动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小姑娘说:“别问我前刃怎么摸雪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滑法压根不一样?”
凉鹤“啊”了声,仰着下巴,显得有些呆地望着他。
……明明姜冉今早也是这么看着他的,但是当时他一点都没有现在这么烦。
他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jsba和saj,因为他只知道这两种滑法大概哪长得不一样,太专业的说不出来……于是抬手压了压护脸边缘,简单粗暴地做了结束语:“我不想交朋友——就这样,别跟着我了。”
凉鹤喊住他:“等等等等!滑法不一样就不能一起滑了吗?”
北皎惊了:“滑法不一样为什么还要一起滑?”
凉鹤也惊了:“你滑雪只为了滑雪吗?”
北皎:“你知道广融的门票多贵吗?你上这来交友?微信打字一毛钱不要。”
凉鹤:“……”
凉鹤:“是为了昨天那个小姐姐?”
大脑先一步语言中枢神经做出反应,他说:“是。”
小姑娘终于被北皎气跑了,跑之前狠狠地剁了下脚,大概是觉得晦气怎么遇上了个完全不通情达理的神经病。
望着她的背影,北皎一点不觉得遗憾甚至还松了口气,并真诚希望她愤怒之下能把他的微信一起删除——
毕竟为了让姜冉的头像以自然形式存活在微信第一页,他每隔半个小时就要打开微信划拉这些跳出来的新会话头像、群,点击“不显示会话”,就好麻烦。
至于为什么姜冉的头像要存在在微信第一页……
不重要。就当是她那个小青蛙举着荷叶的莫名其妙的头像好看好了。
北皎拖着板慢吞吞地爬上缆车。
宋迭这次自己挤了上来,往他身边一坐,缆车晃动中,北皎懒洋洋地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忍住了过河拆桥、推他下去的冲动。
“别说话,她好不容易走了。”他率先开口说,“让我安静十分钟,求求你。”
宋迭会理他吗?
不会。
“‘昨天那个小姐姐‘说的是谁?”宋迭问。
“……就是你想象的那个大姐。”北皎有气无力地回答,“还能有谁?”
“你为了姜冉自断桃花?”宋迭转过头,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北皎一愣:“啊?”
宋迭:“你喜欢上姜冉了?什么时候的事?”
比赵克烟的“吃醋”还他妈有冲击性,北皎大脑放空窒息了三秒,然后试图抬起护栏把旁边的人从缆车最高点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