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有些事情来晚了。” 关梓鹤走上前,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拢了,顺直的短发修饰着白皙的脸颊,还是初见时冷冰冰的味道。见何姒正在看她,关梓鹤第二次努力从脸上挤出个笑容,不知为何,何姒却从这笑容中觉出她的满腹心事来。她想发问,可关梓鹤身后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存在感太强烈了,何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倒是她肩膀上的小九兴奋地低鸣了一声,何姒看到关梓鹤高高隆起的领口处动了动,一根枯黄的手指从中探出,轻轻晃了晃算是和小九打了招呼。 “不晚,”刘蕊来到三人中间,反射着展馆璀璨灯光的美甲指了指阿盖尔手中的相机说道,“有这个自然事半功倍。” 寒暄到此为止,几个人的目光随着刘蕊的手指一起转移到了那架充满复古感的照相机上——那个曾经见证过人类一大步的哈苏相机,如今就像一个不起眼的装饰物,在阿盖尔指尖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因为岁月的原因,银色机身上的光泽已经黯淡,和如今越来越精密小巧的机械相比显得有些笨重,甚至流露出过时的气息,让人很难想象,月球的静谧、岩石的纹理、环形山层层叠叠的神秘轮廓,都曾凝固在它那透明的镜头上。 那面薄薄的玻璃曾经镌刻历史,而如今,它成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只是今日,它恐怕和我一样没有用武之地了,何姒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听关梓鹤说道:“何姒,和我们一起逛一圈吗?” 何姒听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我们”这两个字,看着浑然不觉的关梓鹤和明显散发着明媚气息的吸血鬼,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展板说道:“不了,你们来之前我已经逛了一圈,我去看看介绍。” “不再走一圈吗?”关梓鹤瞪大眼睛,认真地邀请着。 “不了,”何姒也认真地想着借口拒绝,“那边关于中国瓷器的介绍看起来很丰富,我去打个卡。” “哦,那我们先工作,一会和你碰头。”关梓鹤耸耸肩并不强求,阿盖尔则朝何姒点点头,心情很好地跟着走了。 目送完并肩前行的背影,何姒转身朝着几块展板走去,正准备和刘蕊打个招呼,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像是期待,又像是算计,何姒有些讶异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小何姑娘?”刘蕊显然也注意到了何姒的变化,疑惑地问道,眼神清澈坦荡,原本那一抹惹人在意的神色荡然无存,倒像是何姒眼花了。 “没……没什么……”她只能摇摇头,重新朝着走廊另一头的展板出发。 从汝、官、哥、定、钧,五大名窑,到钧窑系、耀州窑系、磁州窑系,定窑系,越窑系、龙泉窑系、建窑系、景德镇青白瓷系,八大窑系,占据了国博一整面连廊的展板并不仅仅介绍了此次的展品——德化白瓷,还将中国瓷器发展史高峰——宋元时期的瓷器细细梳理了一遍。天青色的汝窑,玉质感的官窑,粗狂豪放的元青花……何姒仰着头在展板前驻足观赏,她的目光落在了曜变两个字上。 “建窑,”像被一股强烈的力量牵引,何姒默念着凝结在视网膜上的几个字,“曜变天目盏,宋代第一茶器,仅存于世三只,均存于日本,被奉为国宝”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朝着位于重重保护中的玻璃展柜走去——与展板上的描述一致,却又胜过文字千万分,独特的黑釉宛如深邃的夜空,错落的斑点是无边无际的星辰,眼前的画面似夜空与晨曦交织,又似宇宙初开时的混沌未分。 “这是……” “曜变天目盏的残片,馆长花了很多功夫才让它可以和大家见面。” 刘蕊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听到她的回答,何姒才意识到自己把疑问说出了口,她想凑近看看,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怎么回事?” 何姒来不及细想,残片上流淌着蓝色光晕的瓷釉已经发生了变化,色彩开始变幻,红、橙、绿、紫……如同彩虹般绚烂的光晕闪耀着,仿佛将太阳系的异彩都聚拢到了方寸之间。 这……便是曜变奇观吗?何姒不禁惊叹,可变化没有停止。光晕开始围绕斑点缓缓旋转,变换着形状追逐嬉戏,如星云漂浮在宇宙中,宏大的画卷开始流动,无尽的生机在这无垠的黑暗中迸发出来。 “不太对。” 何姒知道情况失去了控制,可她却舍不得眨眼,因为异彩已经不再被困守在残片上,而是浮动到了玻璃站台上空,所有色彩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们纠葛缠绕着寻找自己的位置,逐渐形成一条彩虹,一条扭曲的环状彩虹。 “莫比乌斯环。”何姒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那阵晕眩也终于在此刻彻底击中了她,她眼前有耀眼的白光炸开,摇摇欲坠之时感到一双温柔的手坚定有力地扶住了她,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怎么了?” 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姒闭上眼睛甩了甩仍旧被色彩占据的大脑,重新站稳身子,转头看向刘蕊,她的脸上依旧只有澄澈的疑惑。 “是这个,让他们来拍这个。”何姒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秦叔?”与此同时,已经到达招待所的范宇转过头,看到一直闭目养神的秦鉴突然睁开了眼睛。如今的秦鉴又恢复了往日老者的形象,正端坐在土坑之上,倒是当得起秦叔这个称呼。 “怎么了,秦叔?”没有得到答案,范宇看着眸色深沉、一言不发的秦鉴,再次问了一遍。 “阿姒好像看到新东西了。” “哦?”范宇一脸惊讶,随后又转为敬佩,“真不愧是何姒啊,没想到第一站就能有收获。” “那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先去第444窟看看吧。” “你确定吗?”范宇似乎对突然积极起来的秦鉴很不适应,“我们平时不都是午夜才行动的吗?” “你所说的那个教授,是午夜听到呓语的吗?” “这……” “他不该是半夜去的吧?既然他能遇到异象,那我们此刻前往不难有收获,除非……”秦鉴的眸色更深了,“范处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