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范宇激动地一拍大腿,立刻应承下来,“不愧是关大夫,想问题就是科学又全面,我生命力最盛,自然可以引得那黑线出来,而我这把匕首又能斩断世间一切生命,要截杀它也轻而易举,我觉得行,秦叔你怎么看。” “太危险,不可控。”秦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范宇不同意了,“都是兄弟,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也感受一下救世主的氛围。” “不叫秦叔了?”秦鉴脸色依旧苍白,抬眼一笑,竟有些惑人,“谁和你是兄弟,我们差了辈分的。” “这副模样还和我说差辈分?”范宇听着秦鉴的语气,知道他是同意了,上前搂住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关大夫,怎么说,在哪试?” “中医诊疗室。” “不直接上西医?”范宇想起了上次的寄生兽之仇,颠儿颠地挑衅,“又要针灸、放血、拔火罐?” 关梓鹤回身瞪他一眼:“一会不知会发生什么,先找几样东西压一下它的凶性。” “你还有这好东西?” “都是秦老师存放在我这的。” “是些什么?” 关梓鹤还没答,秦鉴却先说道:“逞这几下嘴巴上的快意,是准备以后都不受伤了?” “愿景是这样,哎,不说了不说了,关大夫你别放心上。” 三人就这样一边插科打诨一边来到了诊疗室门口,关梓鹤推开紧闭的大门,灯光亮起,是与关梓鹤一样冷冰冰的雪白灯光,而与那光一起到达三人周围的,还有满屋的草药芬芳,总算是为这没有人气的屋子增添了一丝温暖而祥和。 “进吧。”关梓鹤说完,来到医者的位置上,秦鉴则在她对面坐下,诊疗便开始了。 她再次确认了一下秦鉴伤口的状况,轻敲了几下自己脚边的墙壁,机关被触发,那里竟然有一个暗格,小门缓缓打开,露出放在里面的保险箱。 关梓鹤不动了,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范宇。 “什么意思,这是信不过我?” 关梓鹤也不回答,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范宇被看久了,蓦地生出一股心虚,只能一边嘀咕着一边转过了头:“看不出,你这狼妹还挺多疑。” 关梓鹤只当听不见,俯身打开保险箱,从里面取出几包草药,包装才打开,便有不同于草木香味的甜蜜芬芳传来。 “到底是什么啊?”这味道钩得背着身的范宇实在忍不住了,他回过头,对关梓鹤不抱希望,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秦鉴。 “我不知道,该是我给关大夫的一些原料,被她炼制成了这副模样。” “主要是肥遗的肉和九尾狐尾巴上的毛。”关梓鹤懒得纠缠,一边说着,一边将取出的药物称量妥帖,放在磨具上,熟练地将它们研磨成细腻的粉末,然后喊了声“小手”。 两人这才发现,那枯手竟然一直藏在关梓鹤白色衣袍的口袋里,它一溜烟儿来到身后的药柜前,取出一罐液体。 这次,还没等范宇发问,关梓鹤主动解释道:“这是邽山之下,蠃鱼生长之水。” 解释完,关梓鹤将处理好的粉末倒入其中,以自创的独特方式将一切搅拌均匀,随着她手下的动作,甜腻的香味更加浓烈,直到形成一种黏稠的药膏,一时间异香扑鼻。 范宇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看,药膏的颜色倒像是草本制成的,呈现深得发黑的绿色。可若细看,这色泽之下流转着一闪而过的光辉,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让人不禁联想到上古时期难以言说的神奇秘密。特别是那股异香,没有草木的清爽与苦涩,甜得发腻,却又不让人厌恶。 “小心别被魅惑了。”关梓鹤看着范宇发直的双眼,吐槽了一句。 范宇连忙缩回了脖子:“对哦,怎么用上九尾狐的尾巴毛了,是取其魅惑之用,止痛的吗?”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秦鉴代替关梓鹤回答了他。 “你不是老说我追寻自己的身世却走了歪路,研究到西方妖怪头上去了嘛,怎么,连山海经里关于九尾狐的记载都记不得了?”关梓鹤终于逮到了机会,放弃惜字如金的人设,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那也得食啊,难道用点尾巴毛就行了?” “你要吃谁?”关梓鹤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范宇脖子上的一圈汗毛瞬间立正稍息,他突然想到——一只九尾狐,一只百岁狼,很明显是好友,只好闭了嘴。 关梓鹤却不罢休,阴沉着脸从上到下将范宇打量了好几遍。 “狐娘是关大夫闺中密友,范处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那是那是,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范宇接住秦鉴的话,却不是真的反省,又问道,“肥遗我知道,山海经有曰,肥遗似鹑,其肉已疫,可这蠃鱼生长之水又是为何?” 这次,回答他的依旧是秦鉴:“那你可知山海经还有曰,肥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当然知道,它的出现也是神话传说中的旱魃之兆嘛,”范宇说着,突然明白了秦鉴的意思,“我懂了,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关大夫是想用这水来抵消掉这旱魃之兆,妙哉妙哉。” 范宇摇头晃脑间,关梓鹤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秦老师说的对,但不全对,你手上的伤口火性极强,那黑雾便是火灼之浓烟,所以我得用水,强水压之。” “还是关大夫考虑得周全。” “可这点水,既能平旱魃之兆,又能灭火灼之烟?”范宇心中泛起疑虑。 “当然不能,所以我还要一些这个,也是秦叔给我的宝贝。” 关梓鹤说着,再次俯下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小段树枝似的物体,切下一小块,放于药锅之上开始蒸煮。 范宇凑上前观看,却见那褐色枝丫上覆满白色细密的绒毛,泛着银色流光,和鹿角很像。不过既然是秦鉴所送之物,当然不会是鹿角这么简单,范宇将脑中与水有关的神奇之物过了一遍,终于猜到了谜底。 “是兆水之兽,夫诸,”范宇边说,边看着另外两人的眼神,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城,“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不愧是范处。”秦鉴不咸不淡地捧了个场,而关梓鹤则忙着将蒸煮之物捣烂,加入墨绿的药膏之中,置于小手取来的冰块之上,一边调和一边将药膏急速降温。 “好了。” 问答彻底结束,关梓鹤的药也调制完成,墨绿消散,如今她的药罐之中只剩下一片水色,带着荔枝和玫瑰的清香,倒像是孩子最喜欢的果冻,成为一片凝胶状的透明物体。 “开始吧。”秦鉴将手臂稳稳置于桌面之上,关梓鹤则用刮板取出药膏,顺着伤口的痕迹,一点点轻轻涂抹开来。 她的动作轻缓而有力,视线平和而专注,一点点为那可怖的伤痕注入新的生命力。药膏沿着泛着黑雾的伤口流动,清凉感渗透到伤口深处,将灼烧感抑制的同时,也将黑气逼得四下逃窜,逐渐式微。秦鉴闭上眼睛,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效果怎么样?”关梓鹤第一次用这个药,而且对象还是秦老师,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秦鉴的身体语言让她放下了心。 “很好,谢谢。”秦鉴左手再次轻点右肩上的禁制,血液重新恢复流动,而他的左手则下滑到帝屋手串之上,范宇和关梓鹤又看到了之前才见过的那丛荆棘。只是这次,嫩绿枝叶没有被黑气绞杀,而是明显占了上风,枝条抽节成长,开出白色小花,尖锐的刺轻松地将最后一点黑气封印住了。 “立竿见影啊。”立在一旁屏气凝神的范宇也舒了一口气,“那下一步,就给它开个求生的口子,以我为饵,彻底除掉这个伤口吧。” “不如先就这样……” “不行。”范宇和关梓鹤异口同声。 “你们最近倒是默契得很。” “你别忘了,第一次受伤后你也是将伤势压制住,但不过受到一点刺激,戾气立刻反扑,才闹到现在这番地步,”范宇说得苦口婆心,“这次亡羊补牢还能救,下次呢,就算关大夫医术绝佳,可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给你用?” “对,而且你看这伤口全无痊愈之态,”关梓鹤指了指虽然明显好转,但依旧伤痕交错的手臂,“黑气被压制,可仍在阻止伤口愈合,今日用药与帝屋手串一样,治标不治本。” “还是得治本。”范宇难得露出严肃之色。 秦鉴其实是犹豫的,幻境之中的幻境,打破幻境的镜廊,以水为针的火伤,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让他心神不宁,可看着两人执着的眼神,他只好点头同意。 “那就开始吧。” 范宇闻言站得离秦鉴更近了,将匕首握到右手之中,手臂微微弯曲,呼吸平缓而深沉,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招牌表情,不过身体紧绷,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出击的姿势。 “秦老师,您先。” 关梓鹤说完,秦鉴左手手指在右臂之上的虚空划过,啪的一声,似乎是枝干断裂的声音。关梓鹤还没看清,不过听声辨位,指尖寒光一闪,范宇的手臂就破了,一滴血落下,恰好就在荆棘断裂的缺口之上。 范宇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秦鉴也沉下身躯,血下落的极快,在三人眼中却变成了慢镜头,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下挪动。 黑雾果然受到刺激,开始翻腾,想要突破荆棘形成的屏障,可到底受到药物和帝屋的双重挟制,它的能量弱了许多,处处碰壁,又处处抗争,几乎发出嘶吼。 随后,那黑雾显然找到了唯一的突破口,它放弃徒劳的挣扎,汇集全部力量朝着那个缺口行进。本就断裂的荆棘来不及重生,彻底松散开来,集聚的黑雾一下子从秦鉴手臂的伤口中扑出来,仿佛一头巨兽。 很快,那头巨兽化出了血盆大口,朝着范宇的一滴血,急速冲击,想要将这丰沛的生命力吞没,而范宇也拿出了匕首。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空气凝结成粘稠的实体,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刀光比血落的速度更快,眨眼间穿透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连同自己的那滴血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连同雾气一起迅速被匕首吸收,一半则被那痛苦嘶鸣的雾气吞没,缩回了秦鉴的伤口之中。 一阵剧痛传来,是戾气在反扑,秦鉴猛地睁开眼睛,脸色愈加苍白。到底是戾气的殊死一搏,力量非同小可,他的伤口处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在啃噬,整条手臂不受控制的震颤。 “怎么样?” 范宇问得急切,但他其实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结局——钻出秦鉴体外的戾气被消灭了一些,可体内的戾气却因为获取了新的能量,又迅速恢复了。痛苦并没有减轻,反倒重新激起了秦鉴伤口的震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怎么办?要不再试一次?” 关梓鹤没有把握,只好摇头:“不可急于求成。” 秦鉴闭着眼睛,缓缓调理了几个回合的呼吸,伤口的黑气再度被压制下去,才说道:“以血诱之,却不让它吞噬,你可以做到吗?” “先用纱布试试吧。” 关梓鹤说完,明知用死物诱之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但还是取出纱布,看着范宇的血顺着紧密的布纹脉络一点点浸染,然后将血放到黑雾刚刚的突破之处。 可这次,雾气蛰伏在伤口中,一动不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来吧。”范宇见状一捋袖子,重新把手置于秦鉴手臂之上,对着关梓鹤说,“划开。” 关梓鹤脸色不好,但也不多劝,真的就着之前的那个伤口,重新划开一个口子,一滴血又落了下来。 时间再次在三人面前停止了,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点红色如献祭般朝着黑色的河流扑去,义无反顾。 雾气却不像第一次那般冲动,而是平稳地在秦鉴伤口中流动,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等待,几人脸上露出捉摸不透的神色。 终于,在血落下三分之二的时候,范宇无奈地挥动了匕首,准备停止这次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