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玷污

“可是你的「繁星」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更为深邃的黑暗。” 悖论张开双臂，两只手，各自捏住夜空的一角，用力一扯，把黑夜拿了下来。 她抖了抖，把洗好的黑色布料挂在了晾衣杆上。 天上灿烂的阳光照射下来，照在悖论长长的睫毛上，没有丝毫的颤抖，一如她的态度。 一阵风自巷口吹进染坊中，吹得一张张洗好的布料微微扬起，露出了李修站在布匹后面的双腿。 李修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是啊，这就是你最为痛恨的地方。 人与人之间，在心理上永远存在无法彼此理解的壁垒。因为这份壁垒，才会产生猜忌、怀疑、战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 他人即地狱。 但是——” 李修掀开布料，一步一步走到了悖论面前。 因为身高差，悖论不得不稍稍扬起头。 她没有在李修眼中找到属于胜者的俯视，他的眼中似乎永远闪烁着光。 “正因为如此，真正的理解，才显得弥足珍贵。” 因为稀少，因为困难，努力去理解对方，怀着真心对待彼此，这件事才会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无论何时都熠熠生辉。 悖论和李修仅隔着一步距离。 她静静的注视李修的眼眸。 周遭的环境在变化，他们所处的时代、身份在变化，可是在悖论注视下，李修眼中闪烁的星光始终没有变化。 她渐渐明白了这份「星光」的真正含义。 “你始终对未来抱有希望。” “是啊。” 历史长河在他们脚下流淌，因为速度太快，所有的颜色混杂在一起，逐渐晕染开，最终所有的色泽成为黑色。 但是在那片黑色中，有盘古开天辟地，有女娲造人补天，有伏羲一画开天。 大禹治水九州，疏导洪流安百姓。 孔子周游列国，传道授业育贤才。 秦皇一统天下，书同文来车同轨。 唐宗贞观之治，盛世华章耀千古。 …… 类似的点点星光太多了，甚至在历史长河的最后，李修看到了自己。 他同样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璀璨的一颗繁星。 “苦难也好，人与人之间的嫌隙也好，在我看来这是底色调，为的就是映照出星光的闪耀，而且——” 李修指向历史长河。 悖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她看到了一座位于安元市的老旧小区，看到了一幢老楼，五楼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在和一头妖魔搏斗。 老人爆发出不符合年纪的力量。 而当悖论看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明白了老人力量的来源。 最终老人拖着妖魔，从五楼摔了下去。 “这是住在我楼下的王奶奶，对于那个孩子来说，这就是照耀她一生的星光。” 属于人类的星光永远不属于一两个时代的弄潮儿。 就连当今最为耀眼的李修，他自认没有许多人的帮助，不可能一路走到现在，早就死在了某次战役当中。 “「生命，因何而存在」” 李修指着下方流淌的历史长河，“这就是我的答案——生命，为了未来一闪而逝的星光而存在。” 悖论陷入到沉默当中。 这一刻，她再次回到了斯大林格勒战场，她手握军刺，几步外就是统帅。 修罗道的最终决战中，悖论棋差一着，输给了李修。 没人知道，假若在这一世中，悖论没有对统帅动手，没有浪费一次死亡次数，是否结局会被改写。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动手吗？ 悖论在思考。 这个问题关系到她对生命的本源看法。 历史长河流淌的速度慢下来，并开始向上回溯，悖论和李修再次来到了那片静谧的树林。 背后的尼娜医生在对他们摆手，想了想，她又跑回到屋里，拿了一堆香肠、面包跑出来，给李修和悖论一人塞了一些。 “路上别饿肚子了。” …… 悖论闭上眼。 “我被你玷污了。” 李修愣了半秒，抿了抿嘴问：“你是说「污染」？” “没错。” 悖论再次睁开眼，“你、六道轮回盘以及这片宇宙……你们就像是一个危险而美丽的毒蛇，早在我被分裂出来时，我就已经被咬到。 名为「生命」的毒液注入到我的思维中，并不知不觉间发酵。虽然我很厌恶这片宇宙，一直说着毁灭，可是这里——” 她抚摸着胸口。 “对生命仍有着本能的渴望和珍视，并且，这份「污染」还在不断滋生。 可我不理解。” 悖论看向李修。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悖论的数据库中有蓝星所有强者的信息，不仅是能力详细介绍，还有他们的性格、心理分析，以此来进行交手时的战术设计。 数据库中记载的李修，并非是喜欢说教的类型，比起语言说服对手，他更为擅长，不，应该说是「精通」用物理手段说服对手。 就算是动摇悖论的战斗意志，也应该是在之前的战斗过程中，而不是已经取得胜利的现在。 “因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替我赢下这盘游戏，利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规则，带我的同伴离开六道轮回盘。” 从始至终，神态淡漠的悖论，第一次出现了长达五秒钟的宕机。 “为什么？等等，胜利还能转让？” 悖论无法理解。 他们一轮轮的转生，不停的厮杀，李修好不容易赢得了最终游戏的胜利，为什么又要把胜利拱手让人，而且…… 还是她？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渴望杀死彼此的敌人。 “三个原因。” 李修说：“第一个原因就是，六道轮回盘已经开始「催促」我了，现在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晋升天神道，没有时间等待林科、老六他们晋升上来。” 如果不能马上作出选择，李修和他选择的人，将被传送出地府。 “第二个原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规则，只能带三个人走，而我的队友有：林科、老六、鸡哥、拉斐尔，四个人。 想要把他们全员带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位天神主动选择陨落，一条命换一条命。” 李修指了指自己。 “这个用来换命的人自然就是我。至于你说能否转让的问题，当我选择「换命」后，你就成为了唯一的天神道，自然就是你赢了。” 悖论凝视着他：“你就不怕，将胜利转让给了我后，我反手就带走了我的队友，而不履行诺言。” “你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想活下去，而这点，与你的队友之间就存在天然分歧。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是精神受到污染的敌人。” 李修和悖论之间本就没有仇恨，所谓的敌对关系，是基于「我」的立场。 当这份立场转变，敌对关系就荡然无存了。 悖论再次沉默，片刻后，她问：“第三个原因呢？” “第三个原因……” 李修双手插兜，微笑说：“我想去地狱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