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卿歪着半边身子,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水面。 旁边传来细微的动静,他侧头看过去。 景熙抱着皮皮蹲在水桶旁边,一只干净、毛茸茸的脚丫子伸进水里,愉快地逗弄着桶里的鱼。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景熙身上,一时之间便挪不动了。 为了方便在藤椅上打盹,她的头发梳成了两条辫子,分别搭在两侧的肩膀上,每次稍微一动就会俏皮地动起来。 她穿着拖鞋,脚尖踮起时圆滑的脚后跟翘起,姿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因为脚后跟的这个细节,添了几分神秘和妩媚的感觉。 这时,李景熙扭过头,脸上先是有一丝困惑,而后朝他笑了笑。 傅正卿和秦泽洋正在比赛钓鱼,不能出声。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你睡的怎么样? 李景熙掏出手机回:睡的不好,可能是我看了太久的照片,梦里一直出现我爸的身影,他在爬一座山,这些画是他的求救信号吗? 很长的一句话,姑娘几乎一口气就打下来。 傅正卿看出她心里焦急,他轻轻蹙眉,放在扶手上的指头动了动。 他忽然意识到一点,不管照片也好,对李修文的印象也好,他们所了解的李修文,都是从他爸傅玉堂那里得到的。 这种信息来源十分片面,却很好地给他们奠定了一个‘首因效应’。 第一印象出来的感觉不一定正确,但会让他们这群人对‘李修文’产生盲目的崇拜感。 比如偶像。 偶像犯错,很多粉丝会选择不信,进而还会找借口,更甚者连违法的事也能宽容和原谅。 这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我为傅家服务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我的一只眼睛没了,一只手也残废了,等我没有用处的时候,他们就像扫垃圾一样把我扫出去。” 他想看清楚说话人的脸,脑子却无法显现出一个具体的形象。 李景熙看着傅正卿。 充满线条感的面部轮廓纹丝未动,正卿眼中的光芒一瞬而逝,冷冰冰的目光里隐含着一丝极度的敏感。 从她过来的一瞬间,正卿起码换了好几个表情,从笑容到蹙眉。 他在想什么呢? 李景熙垂下头,直接发了一条信息:怎么了? 傅正卿回:想到了一个熟人,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的声音。 x:不要着急,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傅正卿放下手机,朝她笑了笑,而后收回视线。 视线落在精心修饰过的花坛上,五彩斑斓的花朵上面停着好几只蝴蝶。 心里有一丝隐忧。 他怕某天早上起来,对面的房间忽然空了,更夸张一点说,怕景熙忽然变成蝴蝶飞走了,即便她还在自己身边,他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李景熙抓住扶手上垂落的手指,轻轻摩挲。 这一微小举动让傅正卿心头稍稍热了起来,心头的烦闷也消减了几分。 浮标动了一下,鱼咬饵了。 傅正卿回过神,抬手抓住鱼竿,鱼线弯成一个弧度,他轻轻一甩,鱼钩位置精准地落在他前面,他一把抓住鱼,把鱼脱出鱼钩扔进桶里。 “五条鱼,结束了。”傅正卿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 “见鬼了,我这边就来了一条,你不会作弊了吧。”秦泽洋气急败坏地收着鱼线,侧头对景熙说,“熙熙,帮我拿块冰镇西瓜,谢了啊……” 李景熙笑了笑,问正卿:“你要吃点什么?” “来串葡萄吧。”傅正卿抬手闻了闻手,确定还有鱼腥味,又重新打了一点洗手液。 李景熙走过去几步,来到一个伪装成花台的冰箱跟前,拉开门拿出西瓜和葡萄,清洗以后放到水果盘里端过去。 “这一回我算是牺牲大了,哎,以后出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女朋友面前保持英明神武的形象。”秦泽洋在水下洗了几下手,连洗手液都没抹,擦干后,拿过西瓜啃了起来。 李景熙转身的动作顿了顿,她想了想,很诚恳地说:“泽洋,我保证不会把你输了的事情说出去。” 水流的声音哗啦啦,混杂着正卿轻轻的笑声。 她转过头,和傅正卿对视一眼。 傅正卿走到李景熙面前,拿过一串葡萄:“你要撒谎还得抠手心,别人问起来你直说就行,别为难自己。” 李景熙把水果盘子放到桌子上,笑了笑。 秦泽洋狼吞虎咽地吃完西瓜,抽了纸巾抹了抹嘴巴,不服气地说:“我还不是被你骗了,刚才一个劲的怂恿加码,赌注越下越大,害我一个堂堂大侦探沦落到给艺术生当模特的下场……熙熙,我跟你说,要是以后没女人要我了,我要他赔一个给我。” 李景熙因为震惊迈不动步子。 泽洋要给艺术生当模特? 为了查任含秀他们这些人吗? 她坐到椅子上,安静地听着。 “你的主顾是我,要谈条件跟我说。”傅正卿知道他没恶意,也没打算较真,只是有些话该警告还是得警告,“洁身自好一点吧,免得栽了,谁都帮不了你。” 秦泽洋脸皮跟抹了水泥似的,满不在乎地说:“至少我没脚踏好几只船,每次都是好聚好散。” 为了得到认可,他特意问李景熙,“熙熙,是吧?” “是,”李景熙停顿了两秒,口气认真,“是挺渣的。” 秦泽洋:“……” 傅正卿身躯没动,机械地摘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抬起的胳膊像是没了知觉,袖子挽到半截处结了一圈有层次的褶皱。 最后‘噗嗤’一声,结束了静默的瞬间。 李景熙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补上的那一句虽然是真心话,但唯实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由衷地道了一声歉。 秦泽洋抬手挠了挠头,磕磕巴巴地说:“看来……我确实……得收敛一点。” 誓言分辨不出真假,态度看起来倒有几分真诚。 主要是李景熙的眼神太过澄澈,纵然像他这种脸皮厚到跟城墙一样的,也有点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