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交换

沈馨入住小院后，赢侍郎为了避嫌，基本住在海防上，不再回来了。但小院里隔三岔五就会来个大夫，有临海本地的，有苏州的，有更远地方的，都是江南颇有名气的大夫。 这些自然都是赢侍郎的苦心安排。在名医们的努力调理下，沈馨的身子终是渐渐有了起色。 另一边，季家也收到了京城回信。董大儒在信中说，他有个学生在鸿胪寺做事，正好负责接待艾诺利亚使团。他托这个学生问了使团的人，答曰他们最崇敬的人叫什么耶和华，还赠送了一副此人的小像。董大儒将小像随信寄来了。 夫妻俩看到这副小像，反应不一。 水清桦感到惊恐：“这人的表情怎地如此痛苦？他的手脚怎么被钉在架子上？” 季子墨感到惊喜：“这是一种什么画法，怎么人像如此逼真？他们用的是什么颜料？” 季子墨突然想到，薇儿鼓捣她的新颜料已经有一阵子了，也不知道鼓捣出什么了？他捏着小像，一阵风似地去找女儿了。 剩下水清桦一人，继续把信看下去。 “呀，雅静已经生了，是个小皇孙！”水清桦欢呼一声。 按时间算，小皇孙现在应当已满两个月了。 水清桦一边寻思要给小皇孙绣点什么当作贺礼，一边脑袋发麻地想，她的女儿有一天将被送入宫中，成为这个小家伙的伴读。她不知道该可怜自己的女儿骨肉分离，还是该可怜这个小皇孙，要与一个小魔星为伴。 小魔星正在看爹爹拿来的那张小像。她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惊奇和意外，就好像已经看过这个东西千百遍。 “哦，耶和华。”说完她就开始捣鼓自己那堆颜料。 季子墨瞪大眼睛，看着她把原石磨成的粉再不停地捣，捣得极细。不忍看一个三岁孩子受累，季子墨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木棒，咚咚咚几下就捣好了。 接着，季薇把一点点油脂倒入粉末中，示意她爹拼命搅拌。季子墨认命地照做。搅拌完成，粉末变成了油膏。 季薇又把树脂和蜡加入少许，命季子墨继续搅，一直搅成粘稠又细腻的膏体。 季薇拿来一只毛笔，示意季子墨蘸取一点涂抹在纸上。 季子墨依然照办，然后，他的瞳孔猛地睁到最大。这种颜料上纸后，厚重、显色，而且，他看了看手中的耶和华小像，和小像上的效果几乎一样！ 季子墨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面色发红，这是一个画痴，发现新技法时的本能反应。 “薇儿！”他回过神来，一把抱起了女儿，“你怎么会做这种颜料的？” 不等女儿回答，他已经抱着季薇转起圈来：“你娘说得没错，你上辈子一定是菩萨座下的金童！你是爹爹的小仙女！” 季薇被环在爹爹坚实的臂弯里，在旋转中感受到了失重的快乐，不禁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天起，季子墨只要不去海防上，就和季薇一起关在书房里做颜料。季薇还突发奇想，用她娘刺绣勾稿用的炭条来作画，她把这种画称之为“素描”。 季子墨感到有趣，试了几次发现果然好用，尤其是用来画他的营造图再合适不过。他把炭条削得很细，外面用纸裹起来，只留一截炭尖，带在身上，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出来画速写。很快，海防上下都用起了这种炭笔。 赢侍郎在官场远比季子墨老练，他敏锐地发现这种炭笔对工部的价值，当即做了一大批送回京城，发给工部人手一支。同时写了道折子给工部尚书，为季子墨请功。 工部尚书用下来也颇觉惊艳，干脆送了几支给皇帝。皇帝命宫里的匠人再打磨改进一下，匠人把外面包裹的纸换成了木头，炭条就不那么容易折断了。自此，便宜又实用的炭笔开始大范围流行起来。 季子墨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发明，也获得了一枚朝廷颁发的四等勋章，和水清桦得到的那枚一般无二。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倾注在了尝试用新颜料临摹那幅耶和华小像之上，只可惜效果始终不尽人意。 水清桦这边，进展却比丈夫顺遂得多。自沈馨身子好转之后，她们便着手绣制耶和华像。二人并未亲自动手，而是将此事交予小葫芦和柳叶儿。小葫芦还未满十四岁，跟随水清桦不到一年，却已将自然绣和乱针绣学了个七八分模样。柳叶儿年方十七，最擅长双面异色绣。水清桦仔细观察过柳叶儿的手艺，发觉她比起孟绣娘还要略胜一筹，不禁暗暗点头称许。 这一绣，两个孩子就吵起架来。小葫芦认为，这张人像最适合用乱针绣，因为乱针绣的特点就是用丝线完美表现出光影明暗，效果极为逼真。柳叶儿觉得，应该用双面异色绣，理由很简单：她不会乱针绣。 沈水二人不得不出面调停。沈馨道：“水妹妹，我们决定两边一起来绣，就是为了碰撞出前无古人的杰作，倘若都用自己过去擅长的针法，岂不是毫无新意？” 水清桦深有同感。自从创出乱针绣之后，她感觉自己停滞许久，一直未有新的想法，正想从沈馨这里获取灵感。 “从前在江夏的时候，我便对双面异色绣极为艳羡，只可惜一直没有门路去学习。如今正好向沈大家当面请教。我亦将乱针绣的方法分享于你，说不定我们能够共同找出一种全新的针法呢？”水清桦道。 沈馨一笑，从身旁取过一个册子：“这个容易，我之前一直在整理绣谱，刚刚理好，你拿去看便是。” 水清桦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自上次沈姐姐说要写绣谱，我怎肯落后于你，便也把乱针绣的绣谱悄悄记了下来。今日我们正好交换。” 二人相视而笑，随后接过对方的册子，轻轻翻看起来。当世最为顶尖、令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刺绣技法，此刻就静静躺在她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