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直到回到沈园,还在冥思苦想,这份国礼到底绣什么题材,才既有新意,又能体现对艾诺利亚及使团的尊重呢? 寻常的山水人物、花鸟虫鱼,想来其他绣坊都会绣,哪怕再精美,题材雷同也很容易被淹没掉。 回到家中,季薇正在作画。她刚过三岁生辰,自从小手能握住笔,就没有一刻停止过涂鸦,家里每天都要买几刀新宣纸回来。幸亏水清桦开了绣坊,否则就季子墨的那点俸禄,连笔墨纸砚都供应不上。 “薇儿真乖,起码她不会往墙上画。”沈馨含笑看着小人,劝解水清桦。 水清桦点点头,这倒是,薇儿做事很有分寸,她知道娘的雷区在哪儿,绝对不会去踩。就是实在看不出她的鬼画符都是些什么。 季薇不仅爱涂鸦,一张小嘴更是伶牙俐齿,两岁就能让柳侧妃出洋相的小鬼,现在只会有更多坏主意。 水清桦想到,她和沈馨想破脑袋想不出的事,说不准小孩子会有新鲜的点子呢?她女儿可是金童转世。 她顾不得做娘的面子,一把抱起季薇哄道:“薇儿乖,你给娘出个主意,娘给你糕糕吃。” 季薇白眼一翻:“糕糕,那不是二姐爱吃的吗?” 季蕊在一旁听到糕糕二字,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水清桦避开季蕊可怜的眼神,轻咳一声:“那你想要什么?”季薇想了想:“我想做一样东西,需要几种材料,娘帮我找齐。” “成交!”水清桦痛快答应,小孩子的玩意儿,能有多难做。 季薇背着小手,迈着小短腿,学着爹爹的样子踱步沉思,把沈馨和水清桦逗得咯咯直笑。 “绣肖像。”在哄笑声中,她小嘴一张,吐出三个字。 什么?沈水二人面面相觑,肖像她们大概理解,就是人像。听说宫里的画师时常要帮太后、陛下和娘娘们画人像。但是绣谁的人像? 对这个问题,季薇显得有些不耐烦:“问使团最崇敬的人是谁,就绣谁的人像。”说完,她又提起笔埋头乱画。 二人越想越觉得这个点子很妙,绣使团最崇敬的人,可以显示我朝对他们的了解和尊重,也没有文化上的隔阂。等使团把这副绣像带回去,那个贵人对我朝自然印象良好,有利于建立国与国的关系。 只是,找谁去问?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水清桦不确定地说,“我夫君的恩师,国子监祭酒董大儒。” 国子监不仅收本国学生,还收外国来的留学生,也会做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董大儒或许有机会接触到使团。只是他现在身份不同了,是太子妃的父亲、未来的国丈,可愿意帮小辈这个忙? 水清桦决定等季子墨从临海来到苏州再商量这事。 她想起对季薇的承诺,随口问道:“你要的材料都是些什么?” 季薇掰着小手指数道:“石青,石绿,石墨,朱砂,铁赭石,雄黄,雌黄,青金石,白云母,滑石,树脂,蜡,亚麻仁油,鸡蛋清……” 眼看娘亲的脸色越来越黑,已经快要下暴雨了,她声音不由越来越低,最终停住了口。 水清桦深吸一口气:“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知道青金石何等珍贵?还有各种怪石头,让娘上哪里找?” 季薇低头,脚尖一下下踢着墙,撅着嘴嘟囔道:“又没让你一次全找到,慢慢找嘛。” 水清桦一想,话是自己放出去的,既然承诺了就要做到,哪怕对象是个三岁小孩。 “好,娘给你找!”水清桦拍拍胸脯。 接下来两日,水清桦一拖三,带着三个孩子天天上街找石头。沈馨身子不好,便在家休息。 几天下来,在书画铺子和金石铺子里买到了一部分材料,青金石就怎么也买不到。 好在,季子墨来了。他和赢侍郎在临海县已经安顿好,县里拨了个临时住宅,他打算把一家人都接过去。 这样安排本是顺理成章,但接下来绣国礼,她和沈馨分隔两地就不方便了。她试着邀请沈馨,和她一道住去临海,沈馨有些为难:“回到苏州后,我还未回娘家拜见过爹娘,等我和家人商量好,再来临海找你。” 水清桦觉得也好,沈家是豪族,人脉广阔,沈馨多与娘家人走动,说不定就能寻访到名医,她不信沈馨年纪轻轻就病入膏肓。 临海的宅子是一排构造相仿的小院子,专给公职人员使用,赢侍郎和季子墨一人一套。宅子比较简朴,但很干净,位置就在县衙后面,属于黄金地段,生活出行都很方便。 赢侍郎是三品大员,住了最大的一套。季子墨这套稍小一点,只有七八间房,容纳一大家人只能算勉勉强强。好在只是临时居所,大人孩子都不挑,洗洗涮涮就暂且安置了。 水清桦和季子墨提了国礼的事,季子墨沉吟片刻道:“这不算什么大事,顺口问一句罢了,老师应该愿意帮忙。”说罢,他提笔就给董大儒写了信。 写完信,水清桦又和他说了季薇的事。“你说,她到底想干嘛?” 季子墨一听就明白了:“这些石头都可以做成画画的颜料。” “但是,”他话锋一转,似有不解,“颜料在书画铺子里可以买到现成的,她做什么要找原石?一个三岁小娃,莫非是用来玩?” “青金石也给她玩?”水清桦倒抽一口凉气。 季子墨立马摇头:“那可不行!这样吧,我问问她。” 第二日,季子墨拎着一堆石头找到了季薇。“薇儿,除了青金石和白云母,其余的都在这里了。告诉爹爹你想做什么?” 季薇不说话,把石头一块块看过去,有模有样的。看完后,她把石头全部往季子墨怀里一推,“爹爹,帮我全部捣成粉。” “不是!”季子墨急眼了,“爹爹很忙,明日就要开始督造海防了,你得给爹爹一个理由!” 季薇本想说那她去找小葫芦哥哥,看到爹爹着急上火的脸色,决定不挑战他了,低声道:“我想做一种新颜料,你从没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