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桦趁着这一空当,终于得以悄悄扫视大殿上的情形。只见御座之下,站着两位身着皇子服色的青年。其中一位,水清桦只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当年在街市上险些撞断她弟弟腿的那位贵人——三皇子。 三皇子身姿挺拔,面容刚毅,脸上看不出过多情绪,只是微微紧绷的嘴角,身体两侧握紧的双拳,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而另一位,想必就是他的对手,大皇子了。大皇子身形俊朗,神采飞扬,眉宇间透着一股志得意满。 两位皇子年纪相仿,皆在二十岁左右。 御座另一侧,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刚才出言指责水清桦的威武男子,而那女子……水清桦的目光一顿,心中暗惊,竟是棣华郡主。 她的脑子疯狂思考着,皇子、郡主、龙袍,今天唱的到底是哪出? 大殿中间站着一班身着朱紫的高品阶大臣,季子墨远远缀在最后。 不多时,钱老被带到大殿。他一见那件所谓的“龙袍”就眼前一亮,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口中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众人终于耐不住了,皇帝问:“钱老,你看出什么了?” 钱老笃定地开口说道:“回陛下,以草民之见,这是一件精美无匹的真龙袍。” 殿内一片哗然。 钱老充耳不闻,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其一,布料用的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御用云锦。此等衣料,民间绝无可能得到,更不必说区区一个戏班。” “其二,再瞧绣样,龙袍之上总共饰有九条龙和十二章纹,其间点缀着五色云纹,象征天子的九五之尊。戏袍为了避免逾制,龙爪相较真龙袍会少一指,仅为四指。而这件衣袍上的龙却是完整的五指。” “其三,看针法,龙袍多由江南制造局绣制,用的是顶级苏绣,这件袍子上的苏绣针法已然登峰造极,而且中间有一段针法,和我曾经见过的水大家针法极为相似。依我之见,这件袍子正是出自她的巧手,真不愧针圣之名啊!” 钱老满眼欣喜钦佩,沉浸在对龙袍的欣赏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一番话已令殿内众人闻之色变,气氛愈发紧张凝重起来。 棣华郡主朗声大笑:“大家都听到了吧,水氏刚刚还在砌词狡辩,妄图欺君,当真是胆大包天!” 她柳眉倒竖,指着水清桦厉声指责:“水氏,你受到太后褒奖,本该感念圣恩,为国效忠,却私绣龙袍,包藏祸心!” 水清桦心头一紧,但没有出声。 棣华郡主仍不罢休,面向御座说道:“陛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季郎中夫妇与三皇子妃交情匪浅,季郎中是三皇子妃的同门师兄,水氏是三皇子妃的闺中密友。他们为了投靠三皇子,以修补戏服为借口,私下绣制龙袍赠与三皇子。” “季氏夫妇原打算,趁三皇子妃大宴宾客之机,让戏班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龙袍带入三皇子府,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戏班后台临时走水,众人全力抢救道具和戏服。我当时也在场,便派府中下人前去帮忙。这一帮不要紧,我的人竟发现,戏服中夹带着一件真龙袍!此事非同小可,我立即遣人告知拱卫司。”棣华郡主语气激昂,诉说着事情始末。 “沈都指挥使,你来说说,戏班的班主怎么说?”棣华郡主看向沈翌。 沈翌面无表情,上前双手抱拳,回道:“戏班是从江南来的昆曲班子。班主说,前不久他们接到一单活,三皇子府摆赏花宴,请他们登台助兴。为了令贵人满意,他们把破损戏服拿出去修补,一陈姓人家接了这个活。一个月后,陈家送还戏服,班主看了上面几件,修补得很好,没有仔细检查便装入大衣箱,刚好漏掉检查那件龙袍。之后拱卫司又找到陈氏,得知这批戏服还过了水大家的手,这才将水大家请来。” “都指挥使,这件事拱卫司必须严查,戏班班主必定是水氏一伙儿的!至于这龙袍是季氏夫妇单方面想要表忠心,还是三皇子早已知情……” 棣华郡主眼神飘向三皇子,三皇子的面部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大皇子得意地看了三皇子一眼。 “暄儿,姑母也不想怀疑你,可这御用云锦的布料,水氏从何得来?”棣华郡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你是姑母看着长大的,姑母怎会不疼你。但我作为宗室女,必须把祖宗江山放在一套。德庆侯本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但私藏龙袍犯了谋逆大罪,太祖最终忍痛赐了德庆侯鸩酒一杯。 没想到,在他们有生之年,居然亲身经历又一起龙袍案,这一次,又要掉多少脑袋? “陛下!”那个一开口就震得房顶颤动的威武男子走了出来,郑重跪下,对皇帝说:“有些话,臣不得不说了!三皇子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陛下不要顾念私情,为了江山社稷,请秉公处理!” “镇远侯,你逼人太甚!”只听“咚”地一声,三皇子也重重跪倒:“陛下,清者自清,儿臣是什么样的人,陛下知道,百官知道。儿臣绝没有逆反之心,这些都是小人构陷,请陛下为儿臣做主!” 皇帝疲惫地用手揉了揉眉头,“你说是被人构陷,可有证据?” “这……”三皇子一时语塞。 “回陛下,我有证据!”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 众人纷纷回头,三皇子也满怀希望地看过去。只见一直跪伏在地的水氏直起上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御座。 “陛下,我有证据。”她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