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水清桦和水明桦都在坊市中采买,顺便带孩子开眼界。即使是不喜欢家务事的水明桦,也无法抗拒京城街市的魅力,浩如烟海、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各色舶来的西洋货,太多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大人孩子都目不暇接。 水清桦想到过几日要去董府拜会,得给全家人准备新衣衫,顺便也考察下京城的绣坊,便向旁人打听。 “京城什么样的绣坊都有,你们几天也逛不完,最大最出名的就是晶绣坊,听说里面的绣工有宫里绣花局出来的,以前都是给宫里的娘娘们做活的。”茶楼的小二收了几个铜钱,竹筒倒豆子一样向外抖搂。 “长姐,我们也去见见世面吧?”水清桦一听就兴奋了,水明桦自然无可无不可。水清桦打听到晶绣坊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一家子兴冲冲地去了。 一下马车,几个孩子按捺不住齐声“哇”了起来。季蕊问:“娘,这座宫殿是干什么的呀?” 不怪季蕊认错,眼前一幢飞檐斗拱的三层楼阁,朱红色的大门高大而威严,门上镶嵌着一排排金色门钉。屋檐下,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金字招牌,“晶绣坊”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非凡。大门两边的柱子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有盛开的牡丹,有灵动的飞鸟,还有寓意吉祥的如意云纹,犹如一幅幅绚丽的画卷。 所有人心底都浮现出八个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晶绣坊确如一座华丽的宫殿,彰显着京都的豪华气派,让外来者连踏入都心生怯意。 水清桦鼓足勇气,不就是一座绣坊吗,有什么不敢进的。水明桦也淡定地朝她一笑,二人昂首阔步,牵着几个孩子步入绣坊。 一进去又被晃花了眼,金色,满眼都是金灿灿的颜色。这种金还不是以金丝作绣线,而是丝线外包裹着一层金箔,因此线很粗,并不能用来刺绣,而是一根一根把它们盘成图案,其中又以龙凤图案为主。再细看,金线盘成的图案还是“一线到底”,中间没有任何折断、剪断。 水清桦暗暗在心中比较着晶绣坊与楚绣阁。楚绣阁走的也是明艳锦丽的路子,也大量使用金色,也喜欢龙凤图案,但楚绣带有明显的民间气息,粗犷而野性,是处江湖之远的恣意生长。晶绣坊作为京绣的代表,却正好相反,庄严而规整,是居庙堂之高的皇家气象。 水清桦明白了,为什么叶家努力多年也打不进京城,南辕北辙的两种风格,京城人自诩长在皇城根下,高人一等,对楚绣自然很难买账。 水清桦正在细细琢磨,只听见一个女子厉喝一声:“哪来的野孩子,弄脏了我的衣裳,你赔得起吗?” 水清桦抬头,看见季蕊漂亮的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含着两大包眼泪。一个浑身华服的年轻女子正恶狠狠地盯着季蕊。 水清桦忙将季蕊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强忍着怒气说道:“孩子并非有意,我代她赔不是,还请莫要与孩子计较。如果衣服坏了,我来赔。” 那女子长得还算俏丽,只一双三白眼令她显得有几分刻薄。她轻哼一声,满脸鄙夷地说道:“乡下人肯定赔不起的,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就算了,但晶绣坊不是你们这样的人能来的,尤其是这帮野孩子。” 水清桦再也忍耐不住,正色道:“如果孩子污了你的衣服,多贵我都赔,但这不是你口出恶言的理由。请你向我的孩子道歉!” 刻薄女子嗤笑一声,昂然不理。 这时,季薇突然奶声奶气地开口了:“娘,我看得很清楚,二姐根本没有碰到这位大婶的衣服,是大婶自己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她还差点把二姐撞倒呢!” 那女子四处搜索声音来源,看了一圈发现是个还不及她腿高的奶娃娃,顿时柳眉倒竖,对季薇凶道:“你个小豆丁,叫我大婶?” 季薇道:“是,你穿的这个颜色,和我家做饭的李婶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绣坊里四处响起低低的哄笑声。 女子看着自己身上鲜艳的玫红色,气得脸都歪了。 季薇还没停嘴,接着说:“刚才那个大伯偷偷拉着大婶的手,大婶怕被人看见,用力一挣,往后退了一步,才撞到我二姐。我个子矮,正好看见。” 这下店堂里就不是低笑声了,顿时一片哗然。 女子脸上血色褪尽,站在一旁的一个男子面露尴尬,目光闪烁。男子身边的一秀丽女子则怒视着这二人。 有人在小声议论:“柳家小姐跋扈些就算了,居然和好朋友的夫君暗通款曲。” “听说柳小姐还一心嫁给三皇子当侧妃呢。” 那男子忙满脸讨好地对秀丽女子说:“娘子,你可别误会,是阿柳没站稳,我情急拉了她一把,别听这孩子乱说!” 水清桦暗道不好,她们初来乍到,可不想卷入这些贵人们的闺闱秘辛,平白树敌。 她正要带孩子们离开,一个中年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她面目清秀温柔,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不仅不损她的风姿,反而更添几分雍容气度。她不赞同地看了柳小姐一眼,又笑着看向季薇:“你这孩子,才这么小口齿就如此伶俐。” 水清桦把季薇挡在身后道:“孩子才不到两岁,童言无忌。” 中年女子面色温和:“我没有怪罪孩子的意思,是真心觉得她聪明。”又对柳小姐说:“阿柳,我也看到,是你先欺负孩子的,你应该道歉。晶绣坊打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 柳小姐哀求地看了中年女子一眼:“李夫人……”见中年女子面色坚定,不为所动,只好不情愿地对着水清桦的方向,用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说:“对不住。” 水清桦颔首,再次打算带着孩子离去。 “这位夫人请留步!”中年女子提高声音,再一次出声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