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中馈

谈梅雪正在房中哭。自从她在老太太跟前提了这个建议，老太太当即气得心口疼，丈夫也大发雷霆，一连几天都不回后院，不见她和孩子。 她想不通，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二房常年在外地，本来就用不着多占几个院子。府城的宅子是寸土寸金，但论宽敞，还不及老宅，大房三个儿子渐渐大了，以后总得一人有一个院子娶媳妇，再住下三房已经勉强，二房何必去一块儿挤呢？ 老太太生气她还能理解，季子轩她实在不懂，不都是为了大房好，难道这三个儿子不是季子轩的？ 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丫鬟通报，三太太来了。 水清桦微笑着走进房间，谈梅雪用哭红的眼睛瞪着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弟妹可是从来不踏足大房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为大嫂分忧的。”水清桦笑吟吟地自顾坐下。 谈梅雪看着水清桦的笑脸，恨得牙痒痒。这个懦弱无能的弟妹，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变得又聪明又强势，连连让自己吃瘪，弄得她现在看见水清桦就紧张。 水清桦见谈梅雪不理她也不在意，推心置腹道：“夫妻这么多年，你应该很了解大伯，大伯最注重的，一是季家荣耀，二是兄友弟恭，三才是子女出息。你觉得自己都是为大房考虑，但传出去，有损季家名声，破坏兄弟感情，犯了大伯的大忌。” 谈梅雪没作声，为了儿子，她无论如何都要争一争的。 “都是做母亲的，我能理解大嫂。我给大嫂出个主意，三房就不搬去府城了，我们还是住在老宅，让二嫂和蕴儿、苹儿住过去吧。” 谈梅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水清桦，不相信她竟会这么好心。 “不瞒大嫂说，我是有私心的，我娘家就在玉泉镇，住在老宅走动起来方便。子墨的老师也住在玉泉山上，他要是搬到府城，进学就太远了。明年八月就要入秋闱，可不敢把时间都耽误在路上。”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无可辩驳，谈梅雪不禁喜上眉梢。 这事就这么完满解决了，老太太大为高兴。三个儿媳比起来，二儿媳活泼爽利，三儿媳善解人意，只有大儿媳，眼睛里只有蝇头小利，尖酸刻薄，实在不堪为当家主母。以前二儿媳不在身边，三儿媳扶不起来，老太太别无选择，只能处处向着她、保着她，现在，可不一定了。 水清桦是真心不想搬，一来，府城宅子是她的伤心地，上一世她就死在那里。二来，府城离水绣坊实在太远了。住在老宅，方便她每天往返绣坊，还能远离谈梅雪的视线，一举多得。 接下来，季家一边修葺府城的宅子，一边轰轰烈烈地收拾东西搬家了，这么大动静，不可能瞒得过街坊四邻，于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兰心是三房里的包打听，正眉飞色舞地讲给水清桦听：“三太太，你再也想不到，居然有赌坊的人上门，指名道姓要见大太太呢！” 蕙心听着有趣，插嘴道：“三太太如何和赌坊扯上了关系？” 兰心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是大太太的娘家兄弟，在赌坊欠下了巨债，之前都是大太太帮他还。最近赌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说是季家要搬走了，赌坊怕以后找不到大太太要账，干脆上门来要求一次结清。” 蕙心吃惊地问：“欠了赌坊多少钱呀？” 兰心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利滚利，将近一千两！” 蕙心惊呼出声。一千两，就算三太太开绣坊，也要挣好久好久。 水清桦在心里“哦”了一声，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嫂明明是一家主母，吃相却如此难看，连一文钱都要四处搜刮。 前世，水清桦隐约听说过大嫂有个不成器的兄弟，是个烂赌鬼，大嫂为他填了不少窟窿。那时水清桦的心都在丈夫女儿身上，对详情知之不多。现在她要开绣坊，为了阻止大嫂对她的财产虎视眈眈，就让窦建之在外面打听了一下。不过是朝赌坊放了个风声，说季家要离开玉泉镇，要账的人就找上门了，顺利得出乎预料。 前院正闹得天翻地覆。赌坊的人被拦在门外不许进，就在大街上大声叫嚷：“大家快来看，季家欠账不还了啊！还是受朝廷嘉奖的大善人呢，几万两银子都能捐，一千两倒赖账！” 门内，老太太气得差点厥过去。她一生爱惜门楣，官场落败那是技不如人，但季家家风一直是无可指摘的，被赌场打手骂上门，简直是奇耻大辱。 谈梅雪哭倒在地，季子轩坐在一边，脸色铁青。 老太太说：“你掌家，你最清楚，季家哪里拿得出一千两。就算拿得出，也没道理填你娘家兄弟的窟窿，你还是用自己的嫁妆吧。” 谈梅雪连连向老太太磕头：“我的嫁妆早就卖得所剩无几了，还请母亲帮忙，今日事毕，母亲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这些人不走，损害的也是季家的名声呀！” 季老太太听她还有脸提季家名声，欲将手中的茶碗砸在地上，定睛一看，已经是她手中最后一套粉彩了，只得忍下，只拿手指着谈梅雪，抖啊抖的。 谈梅雪边哭边说：“要我说也怪三弟，卖画挣了那么多钱，做什么全部捐出去，给季家留个万儿八千也好啊，他根本不当自己是季家人。” “住口！”一直没说话的季子轩暴怒，恶狠狠地盯着谈梅雪。 谈梅雪把身子紧贴着地面，瑟瑟发抖。她知道自己说了季子墨的坏话，就等于触碰了大老爷的逆鳞。 老太太头疼欲裂，挥挥手道：“都别吵了，要想凑出这一千两，只能把朝廷发还的田地给卖了。” 又对谈梅雪说：“这钱只能算是借给谈家的，要写借条，五年内还清。”谈梅雪暗暗叫苦，以谈家的财力，一年还两百两也很艰难，但不敢反驳，只得应了下来。 老太太继续说：“老大媳妇做出这种事，不适合再做季家当家主母，从今天起，中馈之权就暂时交给老二媳妇吧，等她要回西南再说。”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谈梅雪哀嚎一声，哭都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