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阁三楼今日装点一新,传闻昔日的江夏第一才子季子墨,将在这里展出书画作品,拍卖所得的善款,用于赈济潜州洪灾的灾民。 季子墨这个名字对江夏人来说熟悉又陌生,他少有才名,但在七八年前突然沉寂,自此鲜少露面。江山代有才人出,江夏最不缺的便是才子,文会雅集月月有,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为了拍卖会有人光顾,唐灏和他的狐朋狗友很是费了一番力气。他们派人到文人出没的酒楼、茶坊、书院提前派发传单,在大街上张贴告示,唐灏还严令这帮纨绔子弟想办法把家中父兄拉到拍卖现场来。 今日拍卖的是季子墨精心挑选的二十幅作品,有书法也有绘画,每一幅都是心血之作,笔力遒劲,意境深远。五女共同创作的绣画,也在展出之列,不过用一个单独的架子陈列着,下方题款“芙蓉园绣”。 拍卖会定在傍晚,白日只是展示。看到现场观摩者寥寥,唐灏急了,把季子墨拉到一边:“子墨哥,我就说拍卖会这个主意不妥。我说了你别生气,一是你名气不比当年,缺少号召力,二是因为季大哥罢官的事情,圈里人对季家多有避忌。你还不如私下找渠道卖,我可以为你牵线搭桥。” 唐灏说的季子墨心里都明白,但他坚持办拍卖会,卖画筹钱只是一方面,他更希望通过办拍卖会,让江夏府的富贵人家了解潜州水灾,唤起他们对灾民的同情,吸引更多人慷慨解囊。他还有个隐秘的想法,经过潜州之行,他确定自己未来想要守护、造福一方百姓,那么他就不能躲在书斋中逍遥,他必须重回大众视线,为自己铺路。 “你放心吧,我这‘半痴’不是白当的,七年的潜心研究也不是白费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你也淡定点。” 说完,他负着手,在展厅里闲庭信步,好像是个局外人。倒是唐灏四处张罗,吆喝他的小弟多叫些人过来。 第一批来的,是季子墨当年活跃时结交的文友。多年过去,这帮人为了前程散落各地,今天来的不过三四位罢了。其中一个叫陈淮的,和季子墨交情最深,一大早就赶过来捧场。 看到季子墨的作品,他赞叹不已。“季兄,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这手丹青,就我在江夏看到的,无能出其右。”陈淮在来的路上还想,买幅画当是给老友捧场,也算全了这些年的交情。可现在他打消了念头,这样的杰作,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出价低了都是一种侮辱,自己的财力不够,还是趁着画没卖多看几眼吧,等进了有钱人的库房,可就看不着了。他顾不上寒暄,一幅幅看过去。其他文友也是如此。 第二个来的是季子墨的忠实拥趸,陈家二夫人方氏。一幅《端阳竞渡图》令方氏对季子墨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他要办画展,第一时间赶来大饱眼福。方夫人自进入镇江阁,嘴巴就没有合上过,每一幅画都令她叹为观止,她把手指缩在衣袖里,在空气中悄悄划动,模仿着季子墨的画法。 又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过来,他们看到传单或布告,便顺路过来看看,并没报什么期待,没想到一看就沉迷了进去。 几个年轻女子戴着帷帽结伴过来,想来在闺中就是喜爱书画的。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了那幅绣画,立刻招呼同伴过去。几个女子围着绣画窃窃私语,其中一个高挑窈窕的女子似是这群女子的中心,不停向季子墨看过来。 今日的季子墨和以往很不一样。依然是一袭淡蓝色锦缎长袍,腰间挂着菲儿绣的鸭戏莲蓬香囊和白色玉佩,眼神沉静,在温润玉如的外表下,隐隐透出一种经过磨砺的坚毅。这种气质让他显得更加深沉,富有魅力。 季子墨感觉到女子的目光,立刻避到一边,心里念叨清桦怎么还不来。 水清桦此时正和董雅静一起往镇江阁赶来。她对季子墨的画艺毫不怀疑,以他的水平,一千两银子一幅都不嫌高,她担心的是,真正买得起的人并不会去看他的画,所以特地叫上财主董雅静一道去捧场。 高挑女子察觉到季子墨躲着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径直向季子墨走来。 “子墨哥。”如黄莺出谷一样动听的声音。 季子墨正待避开,听到女子呼唤他的名字,不禁浑身僵了一下。他不记得有哪个女子会这样叫他。 转过身,那女子正将面纱轻轻掀起,露出一张绝色脸庞,见他看过来,嫣然一笑。 季子墨呆若木鸡。尽管许多年未见,尽管早就湮没在了他记忆深处,但他终究是认识她的。 他的前未婚妻,唐赋。 季子墨迅速回神,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说了句:“许久未见,唐小姐别来无恙?” 其实不该叫唐小姐,但她夫家姓什么,他并不知道。 “子墨哥对我如此客气,看来真是生疏了。”她一双盈盈妙目锁住季子墨的脸,道不尽的欲语还休。脸上带着几分嗔怪,眉心正中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为她平添一段风情。 季子墨哽住了,从来没有女子这样亲昵地和他说话,就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过。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水清桦已经和董雅静携手走进镇江阁。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远远看见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背对她和季子墨说话。季子墨表情紧张,两人之间那氛围,一看就知道是认识的。水清桦狐疑地上前几步,那女子似有感应,回头看过来。 水清桦脸色顿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