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p>
几人加快了脚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崭新的坟墓，整体呈一个略微弯曲的c形，是大理石刻成的，两侧镌刻了文字，用墨水浸染着。</p>
在坟墓的顶上，两侧各有两个土块，压着洁白的纸绢，任由它随风飘扬。</p>
程寂环顾了一下四周，周边的松木都被细心处理过，地势也略高，不在凹陷地带，以至于山里的流水不会将其冲垮。</p>
这确实是一个极佳的安葬地。</p>
在坟前，引魂的烛光微微摇曳着，照亮着一本染血的书册，几人蹲下身仔细翻看了几页，发现是村里下葬前的说明。</p>
或许，愿境知晓几人是民俗的门外汉，特地留下了提示。</p>
也有可能是灰大仙的手笔。</p>
但不论答案如何，当前都不是深究的时候。</p>
于是，几人在坟前摆上香炉、贡品，在开场前，先用笤帚清理表面。</p>
这是象征性的动作，并不是真的要将上方完全打扫干净，而且，坟墓是新的，并没有多少灰尘或泥土。</p>
清理之后，众人看到，纸伞下的泥塑晃动了片刻，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p>
而后，由程寂拿着一支香烛在存放骨灰的墓穴中燎了一圈，意为“暖穴”，让逝者安眠的地方不会阴寒，感受到家庭所带来的温暖。</p>
这一瞬间，说来也怪，程寂能感觉到墓穴内的温度升高得很快，而他的眼前，也闪过了谢家曾经的画面。</p>
那时候的老人尚且年轻，每天种地卖菜，勉强养活着一家子人，平时的饭菜，也都是菜多米少，更多的是各种填充的野菜，但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家里人依旧过的开心幸福。</p>
而后，孩子们各自成家，在婚礼之后一个个远离家乡，去外边打拼创业，起初的思乡与眷恋，渐渐地就淡去了。</p>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老人也失去了出门的能力，就呆在家里过活，直至身体渐渐虚弱。</p>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大城市里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能将人心变得冷淡，原本团结的家庭，慢慢地也变得聚少离多，相互之间也不再亲昵，反倒一点点地疏远，暗地里的话语也变得尖酸刻薄。</p>
老人不明白他们能争什么，明明孩子们在小时候都能互相谦让，可各自有了家庭之后，就变成护犊的禽鸟，除了自己现有的家，不论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都成了抢食的恶人。</p>
他们用最深的恶意揣测着他人的想法，而后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反过来以报复的名义向对方施以同样恶毒的惩罚。</p>
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出身和身份，已经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单元，遗忘了多年的陪伴与辛酸苦辣。</p>
彻底形同陌路。</p>
而在冷漠之后，就是所谓的负面攀比。</p>
谁在照顾老人方面多出了一点力，那就是吃了亏。</p>
在他们眼里，照顾老人必须要完全平等，你不补上，我们就绝对不多加照顾。</p>
大家互相生着闷气，殊不知老人在等待的日子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p>
终于，老人倒下了，濒死之前还能听到赶来的孩子嘴里的抱怨以及背地里的谴责。</p>
他已经无法再生气了，他心中唯一的遗愿就是最后看看这个家一眼。</p>
是的，这个表面看似完整的家。</p>
大家虚伪地装作幸福团结的一家人，甜蜜融洽得就像许多年前一样。</p>
老人闭上了眼，断绝了呼吸，灵魂离体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同样是这个老房子，这个全家人度过所有艰难时期的港湾，面前是一方大大的圆桌。</p>
六个孩子围坐成一圈，身旁是他早已记不清模样的妻子。</p>
孩子们模样清瘦，目光却清澈如水，对他，对这个家庭，甚至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无尽的期许。</p>
“爸爸辛苦了！”</p>
“爸爸欢迎回家。”</p>
“爸，我功课都做完了，晚上，我们一起去田里捉黄鳝怎么样？”·</p>
老人点着头笑着，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p>
他想要的就是这么点。</p>
并不多......</p>
看不清样子的妻子递来一碗掺杂着稻壳的饭，饭里装着绿油油的野菜。</p>
他其实并不爱吃，味道非常的苦。</p>
“好，好......”</p>
他拿着筷子，捧着碗，扫视了身边的亲人一眼，然后闷头吃了起来。</p>
......</p>
程寂摇了摇头，从幻觉中苏醒过来，此时此刻，蜡油已经流淌了他一手，显然呆了有段时间了。</p>
但是，杨俊他们并没有出言干扰，几人保持着默契。</p>
程寂收回手，退至一旁，夏红菱则是在这个时候捧着鲜花放在灵台前。</p>
做完这一步，伞下的泥塑终于是动了，它的外壳节节崩裂，然后有一道如水的黑色影子从中落向地面，径直钻进了墓穴。</p>
“成功！”杨俊深吸了一口气，丝毫不敢怠慢。</p>
而后，他目睹着池殷素从坟墓的一侧取来大理石的封板，恰好镶嵌在上方。</p>
一切似乎就此落定。</p>
“插香，最后祭拜一轮。”程寂将书页合上，拿着香快步走到引魂的红烛边，等到借来的火彻底点燃了短香，他双手并拢，朝着坟墓诚心一拜。</p>
火焰衰弱下去，袅袅的香火味就传了出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