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无声地靠近便利店，在回收箱前刹住了车。</p>
卢翰注意到，这一次骑车的人不再是第一轮巡视时的老人，而是一个中年女子，她似乎下不了车，只是由那个红衣女孩从车上跃下，一件件地从那被乞丐恶灵肆虐过的回收箱中拖行出废品出来。</p>
女孩的手臂很纤细，短袖下露出的灰白部分，还有着青紫色的淤痕。</p>
她没有雨衣，也没有伞，看似就这样淋着雨，但是，她的衣服始终没有被打湿的迹象。</p>
就好像雨水都从她的身边绕过，留出一个空心的区域。</p>
但卢翰看不清女孩的模样，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她的脸，只有那皲裂的唇透着一抹异样的红。</p>
她一遍遍来回拿着，咬着牙把废品装上车，那些碎玻璃因为在地上拖动而剥离出无数细小的碎片，刺入了她的脚底，渐渐地，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脚印。</p>
然后在雨水的冲洗下化开、淡去。</p>
这样的速度，哪怕到了巡视的时候也搬不完。</p>
卢翰很清楚，他本想出手，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总感觉对方透露着一种疏远与警告的气息，好像他再靠近一步，就会露出獠牙。</p>
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有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庭的时候，当然，不是现在所扮演的卢翰的人生，而是真实的他。</p>
脱离这个看似家里蹲的躯壳，他其实曾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企业经理，管理着一家规模不大的企业。</p>
而那时，又是他最要强的时期，但是，一心打拼的事业却并不如意，无数的压力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沾染上了嗜酒的习性。</p>
如寻常人借酒消愁不同，他反倒是借着酒精宣泄感情，好像一杯酒下肚，那刹那间的酣畅能把他心底的黑暗全都勾引出来。</p>
而后，不论妻子还是女儿，身上开始渐渐带上了伤。</p>
他知道，自己已经有暴力倾向了。</p>
在他那摇晃的酒后视野中，自己的妻子就是这样护在孩子躲在角落。</p>
而看待他的眼神，就如现在一样！</p>
而后，他在某一天归家时，家里早已人去楼空，连孩子遗弃的玩具都没有留下。</p>
他有时候会偏激地想，自己经营了一辈子，到头来就剩下一个空空的盒子，当真可笑。</p>
他也曾后悔。</p>
但已经太晚了。</p>
如此想着，那女孩竟然快把杂物都搬完了。</p>
她小跑着跑回车上，从那个中年女人的口袋里拿出了几张钱币，遥遥地望了卢翰一眼。</p>
这一瞬间，卢翰的心跳似乎慢了一拍。</p>
身为厉鬼的女孩，居然也会犹豫！</p>
同一时间，卢翰也想到了两件事：一是回收后的钱，需要转交给收银台来防止亏损的；第二是，甄琴那边还没整理完货架，假如就让眼前的“人”走了，那他们到时候再拿来，只会重蹈第一轮马览天的覆辙。</p>
若真是晚来一步，这一回，卢翰定然是死都不退让了，他宁可当场检举一个人自杀。</p>
不过，想来甄琴和程寂不会无脑到把事情做绝。</p>
再等一段时间吧......卢翰捏紧了拳头，看着女孩打算把钱就这么放在回收箱上，他吼道:“等等！”</p>
闻言，女孩缩了缩脑袋，像是受惊的野猫一样躲回了车上。</p>
钱币在回收箱上掉落，顺着风在地上翻滚，像是收到指引般一路来到卢翰的脚下。</p>
他弯下腰缓缓地捡起纸币，忽然大着胆子朝着对方走去。</p>
他想要拖延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所有污染物回收完成。</p>
可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坐在车前的女人的表情开始变得阴冷扭曲，嘴里含混着近似野兽的低吼。</p>
但卢翰没有退，他将手电打在对方的身上，以便随时看到对方的动作。</p>
可是，随着一声雷鸣。</p>
他手中的手电紧跟着黑了下去。</p>
也不知是不是使用的太久了，靠近前端灯泡处有些发烫。</p>
也就在这时，那个中年女人猛地躬起身，赤着脚踩踏在车辆座椅上，而后猛地一跃，似乎就要朝着卢翰扑来。</p>
卢翰下意识地双手格挡在前，可是，女人只是跳了那么一小段距离，而后面露不甘地落回原地。</p>
好像刚才只是一个吓唬人的假动作。</p>
但那种威胁的情绪又是切实存在的，有如实质。</p>
卢翰看向对方的手，这才醒悟其中的缘由：这个女人的双手，正被一枚枚铁钉死死地钉在车辆把手上，以至于她无法离开车辆太远。 而她又没有抬起整辆车的力气。</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