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婆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缓缓地拿起刚刚到手的三两银子,仿佛有千斤之重。 这些就是她大孙子的卖身钱,上面甚至还残留着那孩子身上的余温,带着些许的暖意,却仿佛灼烧着她的心。 她反复磨蹭着,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一家为什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原本,铁锤夫妻带着五个孩子,过着还算和美的生活。 她一个老婆子,跟着长子一家过活,不用操心琐事,省心又自在。 再加上王春儿母子,去顾家当差,时不时能回来一些好处,眼看着日子就要兴旺起来了。 谁能想到形势竟然就这么急转直下。 原本指望给她养老的老大,突然间没了。 老大媳妇守不住日子,又经不起说她两句,一气之下撞破了头。 如今,大孙子沦为奴籍,她拿着三两银子,瘫坐在钱红秀家的凳子上,身上好半天都没有丝毫的力气。 “余村长眼下把老大一家分出去,只是权宜之计。” 卢婆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无力地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等到我们家铁头回村后,我再跟他商量一下,这个家要怎么分,还得问问他的意思。” 她的一句话,便交代了家里的分家事宜。 “良忠他们分家后,可以继续住现在的屋子,等他们有条件搬出去以后再说吧。” 她缓缓地垂下眼眸,手里紧紧地攥着银子,彻底决定了良忠他们几人的去留。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倒要好好看看,成为奴籍后的良忠,能从顾家得到些什么好处。 他一个半大小子,带着伤重的娘和年幼的弟妹,日子又要怎么过下去。 良忠正在为分家后,几人的住处苦恼着,听阿奶这么说,不由得露出感激的神情。 “多谢阿奶,我等娘亲醒来后,尽快想办法找地方搬走。” 他也不知道为了能分出去,到底对阿奶磕过多少响头,只有这最后的几下,磕得尤为真诚。 能省下一笔开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情。 这样一来,他只需要安排好弟妹和娘亲这段日子的吃食,便足够了。 “卢婶子仁善啊!既如此,那就让良忠忙他自己的去吧。” 关于吕氏的这一场风波,终于在良忠自卖自身,带着娘亲和弟妹们分家出户后,正式落下了帷幕。 余建才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钱红秀家的院子。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武娘这才猛地一拍大腿。 “哎哟喂!坏了啊!” “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呀!” 她的脸上满是懊恼之色,她忘了五百文钱,五百文钱呢! 虽说余村长发了话,那银子不用她给。 可良忠之前并没有把话说死,她还没从中捞到好处呢。 闹了这么大半天的,她也就是落到个把小武葬进祖坟山,这一个好处。 至于银子或是铜板,她就连一个毛花子都没有见到。 “我说小武娘!这件事你也别去跟人家孩子扯了。” “没见良忠都把自个儿给卖了吗?” “你就算是要到了他的卖身银子,难道就不会觉得烫手?” 乔氏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三个婆子,眼中带着丝鄙夷。 刚才良忠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被卖进顾家的小儿子——福旺。 那个孩子自从进了顾家,就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连她这个当娘的,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小儿子了。 虽说之前他在家里,并不受重视,更不受待见。 可如今想起来,她的心里难免涌起一抹酸涩。 小武娘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看了眼,还处在呆愣中的卢婆子,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罢了,人家刚刚没了个大孙子,她就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烫不烫手我是不知道,不如你问问卢姐姐,她肯定比我懂。” 她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正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 她下意识地往一旁让了让,就见一只还飘着几分臭气的鞋子,擦着她的脸颊,落到不远处的地上。 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回过头来便对上了卢婆子那双带着怨毒的眼。 “滚!”卢婆子冷冷地看着小武娘。 要不是她作妖,提出让吕氏做小武的阴亲媳妇。 哪里会有后面这一连串事情? 她的大孙子,又怎么会卖身为奴,赎他的娘亲,又拿银子给吴大夫给他娘治伤? 说来说去,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小武娘的错。 如今她倒是一文钱没花的如愿以偿,平白无故让她没了个大孙子。 怎么算起来,都是她吃了大亏。 “要不是你提出来的好事,我家良忠又怎么会卖身为奴?” “再不给我滚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卢婆子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瞪着小武娘,恨不能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 “老姐姐消消气,别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钱红秀轻轻地拍了拍卢婆子的手,柔声安抚道。 她朝小武娘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走人,千万别再继续刺激卢婆子。 万一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这里可是她的家啊! 到时候,背锅的岂不是变成了她钱红秀? “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吗?” 小武娘见势不妙,也不敢再继续逗留。 毕竟,热闹已经基本上看得差不多了,再留下来也没多大意思。 “不是我说啊,你们家已经有两个人在顾家当差了,眼下居然又进去一个做奴才的。” “唉真是数不尽的好日子,在后头等着你啰!” 小武娘阴阳怪气地说着风凉话,脚下生风般的一溜烟,从屋子里窜出去。 临走前,还冲着卢婆子做了个鬼脸,那模样别提有多气人。 卢婆子气得捂着心口,只恨不得自己长着一双铁锤,能把小武娘狠狠地捶上一顿才解气。 钱红秀看着这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瘟神,终于跑出了院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