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婆子从一堆衣服里抬起头,眼神有些呆滞。 自从她被安排到洗衣房里来,每天似乎都有洗不完的衣裳。 全都是老爷换下来的衣服。 不是脏臭到不可描述,就是糊了满是令人难以直视的屎尿的衣裤。 她也不懂,老爷到底是真的完全失禁了,不知道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思。 还是故意要折腾他们这些下人们,特意往自己的身上拉这些污秽之物。 难道,他就丝毫不嫌弃自己这般邋遢的模样? 方婆子直愣愣地站起身,双手从小厮的手里,接过衣裳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跟一大堆衣服奋斗了。 “洗干净一些,老爷的这些衣裳虽说糊脏了,洗洗干净晾晒一下,还是能继续穿的。” 江管事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盯着方婆子呆愣地模样,有些不大放心地叮嘱道。 “哎!江管事放心吧,老奴知道该怎么做的。” 方婆子没有搭话,倒是她一旁的婆子,堆着一脸的笑意,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句。 江管事冷哼了一声,上前两步,抬起脚轻轻地踢了方婆子一下。 “方婆子,我跟你说话呢!怎么?” “有个调去做护卫和儿子,就自以为你跟着一起长本事了?” “居然还敢给本大爷脸色看?” 江管事对这个方婆子,满是不喜。 自从她那个闺女被老爷送去了卧春楼,这个婆子就好像丢了魂一般,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说话、做事情也没有以前那么灵光了。 如今让她洗最脏最臭的衣服,居然连面色都不带改一下的。 那平静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洗的都是主子们,正常换下来要清洗的衣物呢。 “哎哟!江管事” “方氏的情况,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她一个疯婆子较劲呢?” 江婆子自从跟着方氏一起在洗衣房,没少占她的便宜。 但凡脏臭的衣裳,全都丢给她处理。 方氏倒是没有二话,除了不怎么说话以外,就好像是一个只会干活的机器。 要不是她这副模样,恐怕还未必能留到现在呢。 江婆子不由得轻轻地撇了撇嘴,将她洗好的衣物,端起来拿去晾晒。 “哼!要不是你生了个好儿子,你以为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早不知道把你发卖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江管事不乐意地冷哼了声,到底没有继续教训方氏。 “你去看看,老爷的那些衣服,哪里能收了带回去的,一并拿过去吧。” “别指望这两个老婆子送过去了,宅子里现在人不多,大家伙儿都忙得很。” 江管事一脸嫌弃地推了身旁的小厮一把,直把那个半大孩子,推得踉跄了几步。 “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厮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见实在没什么意思,江管事又四下转了转,正要抬脚离开。 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方氏,突然将手里的衣服往盆子里一扔,站起来冲到他的跟前。 “你你想干嘛?” 江管事被方氏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 “江管事求求你,告诉我。” “我家希月在卧春楼,到底过得怎么样了?” “她她从小没受过多少罪,哪里过得了那种伺候人的日子?” 方氏只要一提起女儿,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您发发慈悲,照顾照顾她,把她调回府来吧。” “哪怕哪怕是跟着我在洗衣房里,做个扫洒的丫头,我也甘愿啊!” 方氏想到女儿现在的生活,只觉得心如刀割。 也不知道希月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怎么过的。 他们一家被困在府里出不去,更得不到卧春楼那边的半点消息。 哪怕是她求了江管事无数次,可他却从来不曾松过口。 江管事一听方婆子这番话,不由得无奈地扶了下额。 多少回了?这究竟是多少回了? 他都已经快要记不清楚,这是方婆子第几次这样突然拦下他,让他帮着关照希月。 刚开始,他还能好言好语地解释一二。 梅娘那里,她自己是卧春楼当家主事的人,旁的人除了老爷,谁也指使安排不动她。 再说他不过就是个小管事,就连自己的卖身契还握在主子的手里呢。 又哪里管得了希月的死活? “你!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这个府里的主子?” “你说让希月回来做扫洒丫头,我就能安排她回来不成?” 江管事一把甩开拽住自己的方氏,没好气地瞪着她。 “她能不能回得来,我做不了主,梅娘说了也不算。” “实话告诉你,如今整个府里除了老爷发话,谁也救不了她。” 江管事说着叹了口气。 “可你也看见了,老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是有眼睛的。” “说句难听的,大夫都发下话来,咱们家老爷的日子,怕是就这么几天好活了。” “没看他如今” 江管事最初对方氏还是心生同情的,毕竟养大一个闺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况,她那个闺女,长得确实还过得去,不比府里曾经的那些妾室们差。 只可惜啊!她的命不好。 高枝没能攀上去,反倒把自己搭进了卧春楼。 “再说了,你家闺女进卧春楼已经有段日子了吧。” “想必,怎么伺候男人,她早已经学得炉火纯青了,哪里需要你这个当娘的操这份心?” 江管事没好气地说了句,直呛得方婆子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她的心里,不是不清楚这一点。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希望那孩子命好一些,只是被带过去调教一番,迟早还会再送回来。 江管事的这番话,彻底打碎了她心底最后的一点希望。 “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方氏呆呆地喃喃自语,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