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侯爷肯吃药了,香茗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她感激地冲宁儿道,“要不是今日有您在,奴婢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了。” 宁儿蹙着眉:“侯爷难道平日里也这样,吃不吃药都看心情不成?” 香茗苦笑道:“这久病之人,可不就像孩子似的?”她打量着宁儿的神情,方小心翼翼道,“原来,您在的时候还好。自打您离了府,侯爷的性子就愈发古怪了。有时能听两句劝,有时我们也不敢多嘴,只能干着急罢了。” 宁儿低声道:“真是胡闹。这样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好?亏得二老爷还说,侯爷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这不是哄我么?” “你们不敢管,难道老夫人也不管?” 香茗忙道:“按两位御医的说法,‘不破不立’,侯爷那一吐血,倒是去了体内的瘀滞,再善加调理保养,恢复指日可待。” “至于老夫人,”她小声道,“侯爷不知怎么,也总推脱着不肯相见。也就二老爷,还时不时能过来。” 两人说话间,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小心捧着药过来:“二姊姊。” 宁儿一眼就认出这是香茗的亲姐妹,那天夜里曾服侍自己更衣的小丫头,不由笑道:“你这妹子,倒很能干。” 香茗从她手中接过药盒,低声道:“自打上次出了那事,侯爷用药我实在不敢再托给旁人。除了几个信得过的,是宁可自己多费些功夫看着,也不敢随便让人经手。” 她笑看一眼那小丫头:“这是我的五妹妹,年纪虽小,但胜在机灵懂事,名字还是侯爷取的,叫春茗。” “春茗,还不快见过宁公子。” 春茗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宁公子万福。” “春茗?”宁儿点头笑道,“这取得好,一听就知是你妹子。和春草倒像是一对儿。” 香茗一笑:“就盼着能叫这丫头沾一沾春草妹妹的好福气了。 走在宁儿身后,香茗亲手捧着药进了房,绕过那扇紫檀大屏,便来到侯爷休养的内寝,刚放下药盒,便见宁儿指着那黑漆嵌螺钿条案道:“待会儿,劳烦香茗姐姐把这个带出去。” 香茗一瞧,却见是那瓶侯爷宝贝得不得了的海棠,等闲丫鬟碰一碰他都不许,更别提扔了。 她不由目露难色:“这……” 宁儿道:“侯爷本就在病中,哪有日日叫他对着这枯枝败叶的道理?” 香茗正欲解释,便听见自己侯爷的声音:“宁儿开口了,你照办就是。” 她忙蹲福道:“是,知道了。” 宁儿拧着眉:“侯爷先吃药吧,”她犹豫片刻,又叮嘱了香茗一句,“处理完了,你把那瓶子仍带回来,回头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仍插在里头。” 一句话,让沈崇彦主仆二人都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 香茗顿时有了精神,大声道:“是!奴婢遵命。” 病榻前,捧着药盅喂药的仍是沈崇尧,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喝一口药,便转头瞧一眼宁儿,就像生怕她突然消失了似的。 沈崇尧有心活跃气氛,屋内又没外人,便笑道:“宁公子这副打扮,倒比做姑娘时更俊俏些,大哥您说,是也不是?” 沈崇彦的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嘴上却斥责弟弟:“不许拿她说笑。” 他心中清楚,宁儿并不是离经叛道之人,打扮成公子模样去赴长公主的宴席,恐怕不全是她自己的主意。那一位……这样做,定然有其用意。 宁儿仍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闻言倒转头对沈二道:”是么?我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男装确实方便了不少,最起码不用戴那许多沉甸甸的珠翠首饰。” 沈崇尧笑道:“宁公子说得不错。只是姑娘多爱俏,那些珠玉沉重归沉重,却叫人爱不释手。您年纪尚小,再长两岁,自然就喜欢上了。” 宁儿忽然想到,沈崇尧可是实打实脂粉钗裙堆里过来的,房中娇妾美姬如云,且歌舞音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各有所长。 而他性情温和,又十分怜香惜玉,最讲究你情我愿,从无凌迫胁逼之举。除正房娘子外,待谁都一视同仁,故而房中姬妾虽多,但却难得和睦。 是以这一番话从他口中说出,便格外叫人信服。 “二老爷,”宁儿突然问,“今日山花遍野、群芳争妍,如此盛景,您怎么缺席了?” 沈崇尧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笑道:“长公主遍邀京中女客,又请来各家芝兰少年,但偏偏没给我们这些老大不小的庸碌之徒下帖。想来,也是怕我等浊物唐突了佳园盛景。” 刚喝完药,沈崇彦漱过口,却说:“英国公长女,将至及笄之年,想来长公主此举,也有为女儿相看的打算在。” 宁儿听了,若有所思:“楼莹?”她这才想起来,今日在馥园,她只见到了楼芮,却没见到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楼莹。 “今日她却不在,难道是为了避嫌?” 沈崇尧看了宁儿一眼,小心道:“您不知道?听说楼大小姐做了错事,被英国公送去庙中思过,至今都没接回去。” “还有这种事?”宁儿吃了一惊,“那日我在定国公府,亲眼见到长公主待她是何等宠溺,英国公怎么下得了这狠心?” “是因为陛下。” 宁儿猛地转头看向侯爷:“陛下?” 沈崇彦轻声道:“只可能是陛下开了口,否则,以长公主的地位权势,她的女儿再骄纵十倍,也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骄纵?”宁儿喃喃道,“难道就因为上次在定国公府,我们与她起了冲突……” 但按楚寰的性子,这事倒像是他做得出的。 “宁儿,你过来。” 沈崇尧忙往后撤了,将位置让给宁儿。 沈崇彦柔声道:“若我没猜错,陛下的性情,你应该更熟悉才是。” 若这话早一天说给她听,宁儿恐怕都会一头雾水,但此时,她只是淡淡地点头:“陛下待我很好。” 沈崇尧在一旁如坐针毡,生怕他兄长一时不慎,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他自然心知肚明,今日是陛下一力主张,亲身相陪,才劝得宁姑娘入府,但这事儿,侯爷却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