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守门的丫头打起帘子,香茗略一弯身,刚入内,就看见侧立于榻前的岫玉将食指搁在唇上,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顺着岫玉的视线往榻上一看,只见朱老夫人半倚着榻,身前放着一扇极为秀致的黄花梨镶石荷叶足座屏,正闭着眼,沉沉睡去。 岫玉快步走向前,握着她的手绕到门后,轻声道:“换了屋子,老夫人便没歇午觉,刚好容易才阖了眼。可是有消息了?” 香茗低声道:“正是,正想着请老太太示下呢。”她环顾了屋内一圈:“夫人与罗家老太太呢,怎么这会儿都不在了?” 岫玉扭头看了朱老夫人一眼,见她仍睡得香甜,才俯在香茗耳边道:“大小姐喊困,老夫人就让我们给她在院中另收拾了一间屋子,夫人正陪着瑶姑娘在里头休息。罗家老夫人也一起歇下了,瑛哥儿倒是先就出去了,这会儿都没见着人。” 她关切地问:“金花巷那边怎么说?刘家的人来了没有?” 香茗道:“人都带过来了。是刘嬷嬷的大儿子,一口咬定,从那天刘嬷嬷出门后,就再没见过她娘。见了我们的人,还嚷嚷着要到侯府来找人呢。” 岫玉忙道:“竟然如此刁钻?可见这些小门小户的,最不好惹。” 两位大丫鬟相携走到廊下,香茗道:“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人的意思,可是要留罗家老夫人在府中?” 岫玉苦笑道:“谁说得准?瑶姑娘嚷着要留下陪着侯爷,可夫人的脸色又不太好看,老夫人夹在里头,应也不是,否也不是。且囫囵看着吧。” 香茗拉着她在廊下坐了,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纵使有些争驰,当真还能计较不成?咱们做奴婢的,只带着两个耳朵上值就是了。” 岫玉道:“理虽如此,可主子们真起了争执,最后吃挂落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人?今日这事,谁沾上都讨不了好,除非……能有侯爷出面调停。” 不提侯爷还好,一提侯爷,香茗眼前就闪过那张浸透了药渍的地毯,她叹息道:“可别提了,今日侯爷生了好大的气,指着我的鼻子骂,让我‘滚出去’,唬得人不知如何是好。这会儿,我看谁也别去触霉头才是。” 岫玉吃了一惊:“还有这等事?”她并不十分敢信,要知道香茗的受宠在侯府中人尽皆知,这么些年,连句重话也没挨过。要是侯爷连她都骂了,那恐怕是真生了大气。 香茗无奈地笑:“这等事,我还骗你不成?所以侯爷那里,还是别指望了,端看老夫人示下吧。” 这会儿轮到岫玉发愁了:“刘家那个儿子,听着就不是个老实的,一会儿当着两家老夫人的面,万一胡言乱语,说出什么难以收拾的话,可怎么办?”她推一推香茗:“要不,还是请个爷们过来?” 香茗也有些心动:“姐姐的意思是,去请二老爷过来?” 岫玉点头道:“正是,左右二老爷管着外院的庶务,侯爷病着,府上的爷就只剩他一个,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当着二老爷的面,想来罗家老太太也多少有些顾忌。” 香茗道:“既然这样,趁老太太还睡着,我亲自去寻一趟二老爷。老夫人这边,就拜托姐姐了。” ---- 香茗长年在沈崇彦手下做事,也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子,她与岫玉议定,先去安抚了刘葵的长子几句,便径直去寻沈崇尧。 “飞星?”隔着十余步开外,她便看见沈崇尧心腹的小厮远远守在院门旁:“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二老爷呢?” 飞星一回头,便看见香茗姐姐冲着自己走来,忙迎上前去,恭敬道:“香茗姐姐来了,您这是要寻咱们老爷?” 香茗道:“正是。”她说得有些含糊:“老夫人那边的事,得请二老爷一起拿个主意。” 谁知飞星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扭头朝院中看了一眼,小声说:“可这会儿,老爷那里正接待贵客,特意嘱咐了我,谁都不许打扰。” 香茗听闻这话,踌躇片刻,还是斟酌道:“是我唐突了。只是不知能否请飞星行个方便,代为通禀一声,问问二老爷,大约何时有暇?” 飞星看了看香茗:“姐姐客气了,那劳您等等,我这就进去问一声。只是结果如何让,小的也不能保证。” 香茗忙谢道:“这是自然。” 飞星抽身往沈崇尧并鹿奎议事的小花厅里行去,只见重门紧闭,廊下一个人影也无,让人不自觉便屏气敛声起来。 他没敢贸然推门进去,只在门口轻轻咳了两声,再略提高音量:“老爷,小的飞星求见。” 厅内原本的窃窃私语,在他开口的霎那间安静了下来,又过了几息,他才听见沈崇尧的声音响起:“你一个人进来。” 飞星忙呵着腰进去,先跪下磕了头:“小的请老爷安,请大人安。” 沈崇尧道:“起来吧,说,是什么紧要事?” 飞星起身回话,没想到一抬头,便吃了一惊。 那位样貌异常出色的绯袍大人,坐在二老爷的左手旁,他左手边,却坐着一位年纪极小纤细婀娜的姑娘,竟然是宁姑娘!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瞬,那位大人淬着寒冰般的眼剑便扫到了飞星身上,他顿时不敢大意,忙敛容正色,一五一十道:“二老爷,香茗姑娘来寻您,说是老夫人那边的事,邀您共去做个决断。” 沈崇尧此时的心力都放在宁儿与鹿奎身上,当下摆手便要回绝,却忽然听到宁姑娘说:“等等。” 她仰头看向沈崇尧:“二老爷,您去瞧瞧吧。说不准,是刘嬷嬷那边的事呢?” 沈崇尧立刻反应过来:“飞星,去请香茗进来。” 鹿奎道:“宁姑娘说得很对,这时候来寻翼善兄过去,多半是为了刘葵之事。您到了那边,留神多听多看。” 沈崇尧犹豫道:“那我去那边,鹿兄与姑娘如何?” 鹿奎的眼中含着笑意:“难道沈大人,还担心我怠慢了姑娘不成?” “二老爷,那边就拜托您了。”宁儿却开口道:“我刚好,寻鹿大人另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