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十坛酒！”</p>
宦官没有应声，面对老将，站得笔直。</p>
“陛下口谕:喝不了就别喝！胡吹大气！朕不想听到你王翦是喝酒喝死的！”</p>
老将神色恍惚，朦朦胧胧中，好似听到了宦官恭敬的言语。</p>
“小人去为侯爷告予庖厨。”</p>
“慢着。”</p>
宦官转身，低首弯腰。</p>
“侯爷还有何吩咐？”</p>
“酒不要了。”</p>
头不断，着急喝甚酒！</p>
老将入内，关上房门，压抑不住的笑声自喉间起，自口出。</p>
他蹲在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干净的地板上，嗅着不知什么时候摆进来的龙涎香，笑出了眼泪。</p>
他笑活了半辈子，忧虑重重，原来都是自己吓唬自己。</p>
此生为秦将，也就那样。</p>
为始皇帝将，幸甚至极！</p>
其后十数日。</p>
齐地，还有邻近楚地的一众分封功臣，纷纷入会稽面见始皇帝。</p>
见不见到不重要，这忠臣一定要拿出来晒一晒，表一表。</p>
陛下车队居无定所难以找寻也就罢了，停在会稽如此长时日，武城侯都去面圣了，你还不去面圣，你安的什么心？</p>
会稽郡郡守殷通则抓捕了七个楚墨，报予始皇帝。</p>
七人不但对搬运陨石一事供认不讳，还大骂始皇帝秦狗，言称“天下反秦之心久矣，你命不长了”。</p>
始皇帝命李斯探七人幕后主使，诸多刑罚加身，将七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却只能从七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天下人。</p>
要是嬴成蟜在此，会赞一句“真义士也”，然后一剑杀了。</p>
始皇帝冷笑一声。</p>
“匹夫之勇，愚不可及，夷三族。”</p>
会稽郡郡守殷通终于面见了始皇帝，始皇帝对之大为赞赏，当场赐二百金，匹十条，上好琉璃珠一对。</p>
殷通高声谢恩，彻彻底底舒了一口气，想着该如何报答田氏兄弟。</p>
若不是田氏兄弟抓住这七个造反楚墨，交给他殷通处置，这一劫可不好逃，东海郡郡守景差可是说死就死了。</p>
这一日，章邯持着两封信件入内，递交给始皇帝。</p>
两封信都是从西北来的，一封是嬴成蟜亲笔信，一封写着嬴成蟜到了西北的所作所为。</p>
始皇帝拆开第一封，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其弟亲笔。</p>
【上天好欺，下民难戮！皇兄继续如此为之，大秦亡矣！】</p>
“危言耸听，妇人之仁。”</p>
始皇帝简单做出评价，略有急迫地拆开第二封信，他很想知道其弟在西北都做了什么。</p>
字不多，应该很快就能看完，始皇帝却足足看了一刻钟。</p>
“这竖子……”</p>
咬着牙齿，始皇帝手有点抖。</p>
“到底在做什么！是寻死乎！”</p>
始皇帝知道其弟要孤军深入大漠，但他不知道其弟秋日出发，携母出征。</p>
自知不擅兵道的始皇帝，为了弄懂亲弟在搞什么鬼，叫来了大秦战神王翦，委婉地道:</p>
“若是秋日伐胡，利弊都有甚？”</p>
老将神色一肃，万分郑重道:</p>
“东北东胡，还是西北匈奴？”</p>
“……西北。”</p>
老将筹措语言，片刻后道:</p>
“匈奴已被蒙恬打的丧失胆色，料想今年定不敢袭扰我大秦，不宜动军。陛下若是非要秋日出兵，利处是能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首战应能大捷。</p>
“但接下来便尽是弊处了。</p>
“匈奴与中原不同，他们放牧为生，战马在春夏两季已是蓄养足够肌肉，秋日百草枯萎放不了牧，男丁尽有。</p>
“我中原春种秋收，强征兵，粮产便会减少。</p>
“秋日伐胡，就是赢了，对秦国而言也是输。若是输了，不仅会丢掉刚夺回来的河南地，雁门，九原两郡也岌岌可危。</p>
“不若春日开战，一冬过去，秋膘尽失，匈奴战马是最弱之时。且春季正是匈奴放牧之时，为冬季人吃马嚼补充吃食。忙碌与中原秋收类似，人手腾不出，最适征伐。”</p>
始皇帝沉默片刻，慎重点头。</p>
“朕知矣。</p>
“那……主将携母出征，可有什么利处？”</p>
老将瞪大双眼，一片茫然，陛下这是在和我戏言？</p>
打了一辈子仗，看过兵书不知凡几，战例尽在脑中，他对打仗带着阿母去也是懵逼，是在他最擅长兵事的盲区。</p>
但看始皇帝认真等下文，老将也不能不回答，真就用心想了一下。</p>
“提升士气？败则与母俱死。”</p>
始皇帝想着其弟惯常就以内力去给韩太后疏通经络，细心按摩，觉得那孝顺的竖子应该不是这么想的。</p>
这竖子，到底在做甚啊！</p>
不只是始皇帝如此想，饕餮军五位偏将军也是如此想。</p>
大漠，绿草染红血。</p>
古代的大漠不单指沙漠，而是草地、沙漠、戈壁的统称。</p>
饕餮军深入大漠之后，三日急奔，在携带的干粮要吃完之际，极其巧合地遇到了眼前这一支匈奴骑兵。</p>
三千人的队伍，不算多，但也不算少。</p>
五万对三千，加装备碾压，毫无悬念，匈奴骑兵大败。</p>
眼下，三千人正被前后左右中五支军队围在了中间，成了砧板鱼肉。</p>
数千弓手已是拈箭在手，只等所属偏将军一声令下，便将这些匈奴狗射成筛子！</p>
但他们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拉弓的手臂都酸了，却依旧是没等来偏将军命令。</p>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偏将军早就想下令射杀了，是嬴成蟜这个主将不允。</p>
“没我命令，所有人不得妄动！”</p>
羋随、蒙武、嬴将闾、隗状、刘邦不知道嬴成蟜在等什么。</p>
知道嬴成蟜战法的蒙武暗自猜测，莫非小秦王要围点打援？</p>
场中，被围住的匈奴脸上皆是露出绝望之色，他们不知道秦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知道，秦军手下无活口。</p>
凡是落在秦军手里的匈奴，不论男女老幼，皆是被割去头颅，没有一个能活下来。</p>
虽然他们是匈奴兵中的精锐，但看着秦军连战马上半身都覆盖了甲胄，他们感觉不到丝毫胜算。</p>
“王子！我们护着你冲出去！”</p>
“这帮秦狗！从哪里冒出来的！”</p>
“我们做错了什么，天地日月要降罪至此！”</p>
王子冒顿一脸狰狞，手拿一把弯刀，正要下令冲锋，反正都是死，那不如死在冲锋路上！</p>
“王子且慢，我与此间领者相识，愿为使者，解今日之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