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p>
富家翁大惊失色，观察到周围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扯住少年就匆匆离去。</p>
少年没有反抗，他从没有见过叔父这般慌张过，老实了许多。</p>
叔侄二人快步行进，越走越快，不久便远离浙江边。</p>
看着行人渐稀，富家翁脸色这才有所好转，边行边对侄子严肃警告。</p>
“在外不要乱说话，你那句话被人听去，告发抓到后要夷三族！”</p>
少年意外，站住脚，富家翁手上再如何用力也拉不动了。</p>
少年虽少，齐地已无人能挡也。</p>
“竖子！还不快走！站这做甚！”</p>
富家翁气急，却又无可奈何，他已不是少年对手了。</p>
少年正色，少年音清脆。</p>
“叔父，我们项氏一族，抓到之后不就是要被夷三族嘛？我们不就是要反秦还楚，取代秦王而代之乎？羽哪里说的不对乎？”</p>
少年自称羽，自然是项羽。</p>
他的叔父，自然便是项梁。</p>
项梁一脸苦涩，略微矮身，双手撑在侄子肩膀上，额头抵在侄子额头上。</p>
“那是在嬴政这条秦狗死后的事。”</p>
项羽感到抓住自己肩膀的力度越来越大，有些疼痛，但他没有做声。相比于疼痛，叔父眼中的恐惧更令他难以忍受。</p>
他眉若剑，眼若星，每个眸子中的两个瞳孔都异常深邃。</p>
少年昂然道:</p>
“他有何惧哉！”</p>
他不能接受他所崇拜的叔父，对项氏一族的仇人如此畏惧，哪怕那是全天下的王。</p>
项梁不再复言。</p>
质赵弃子，归秦称王，任贤取士，十年内灭掉东方六国，一统天下开创华夏未有之大基业。</p>
分封功臣，立于四方，以要天下归顺。</p>
书同文掘六国根基，车同轨断六国叛路，行同伦将秦风散布天下。</p>
这样的人，怎么不令人畏惧呢？</p>
复国？呵，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p>
再能领军，比得过阿父嘛？阿父都打不过，遑论我呢？</p>
项梁内心自嘲。</p>
他的阿父项燕，一战埋葬二十万秦军，被封武安君，楚国皆笑秦人不过如此。</p>
彼时项燕集万千荣誉于一身，王心民心巫心于一体，正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势，心，力都处在最巅峰。</p>
秦将王翦率六十万大军，阵斩项燕！</p>
楚国美梦破碎，不久亡国。</p>
而王翦，不过是秦将最耀眼的那个而已。</p>
秦王手下，还有王贲，还有屠睢，还有任嚣，还有蒙武……秦将数目如天上星辰，数不胜数。</p>
初生牛犊不怕虎。</p>
可他这个亲眼见到秦虎吃其父，灭其家的楚牛，怎么能不怕呢？怕到死啊！</p>
项梁陪着侄子站了一会，没有把这些话告诉侄子，怕失了侄子的锐气，折了侄子的进王之心。</p>
他这一生的目标，就是培养侄子长大。</p>
等侄子长大了，秦王也该死了。</p>
到时候，天生重瞳，可王天下！</p>
“站够了？可走？”</p>
他再度拉着侄子行进，这次没有任何阻力。</p>
他的侄子会有脾气，正常，哪个能人没有脾气呢？没脾气的是庸才！</p>
但在大多时候，他的话，侄子是听的，尤其是紧要关头。</p>
项梁膝下无子，项羽之父随项燕战死沙场。</p>
二人情义名为叔侄，实则父子。</p>
少年最后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见面上，只能载一辆马车的大游船，重瞳生出四把焰火！</p>
他将助他的叔父，取秦而代之！复楚！称王！</p>
两人自路途走有千米，见一小食肆，正搭在道路边。</p>
食肆虽小，桌案却大，露天桌案皆是能做八人的大桌，这是典型的楚风，以大为美。</p>
一共四张桌案，没有一张空的，每张桌案皆坐了人，或三或五。</p>
桌案边有树，树干上栓有劣马。</p>
叔侄二人解下绳索，骑上劣马扬长而去。</p>
食肆中人各做各事，就像没看到自己的马被骑跑。</p>
一盏茶功夫，有食客开始离去。</p>
一炷香过去，食肆空空如也，连掌柜的都已不在。</p>
这间在道边开了两年的食肆就这么荒凉着，再也没人经营。没多久，桌椅板凳就都被收走了，也不知道是被何人所拿。</p>
叔侄二人一路策马，又行五六里，入得密林空地，见一商队停靠在此。</p>
商队为首之人是个壮汉，正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听到马蹄声立刻神色紧张，双目警惕非常地看向来源。</p>
待见到是项梁，项羽两叔侄，握住腰间刀把的手才松开。</p>
“启程！”</p>
壮汉，一嗓子喊出。</p>
本就收容整齐的商队立刻开始行路，马走车动。</p>
壮汉翻身上马，策马驱到项羽身边。</p>
“见到秦王了？没给他一箭？”</p>
项梁变色。</p>
“桓楚！你想死就滚去江边！”</p>
壮汉嘿嘿一笑。</p>
“这不是安全了，逗逗大侄子。”</p>
项梁又咒骂了两声，还是没个好脸色。</p>
项羽随着车队缓步行进，看着好好的项氏一族尽做贱商打扮，背离会稽，不禁心生愤懑之情。</p>
“楚叔。”</p>
少年转首。</p>
“咋了，大侄子。”</p>
桓楚正有些尴尬，闻听项羽叫他，不禁松了口气，笑脸相迎。</p>
“秦王来到会稽，我们为何要走呢？他只带了数千人马。待他入了城，叔父和你登高一呼，杀其人亡其国，不可乎？”</p>
少年正色问桓楚。</p>
项氏一族是会稽的头号贵族，他们豢养的兵马就有三千。会稽大多贵族对秦国都没好感，此从没人管项氏一族就可看出——项氏一族受大秦帝国通缉已久。</p>
既然如此，秦王离了咸阳来到会稽，大家凑凑兵马弄个数万不在话下，为何不把秦王留在会稽，反而是他们项氏一族要逃命呢？</p>
十数日前，项氏一族就化整为零，从会稽撤出分散逃离，今日这是最后一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