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酒店专供点心饮料的地方，顾星陨坐上吧台，叫了一杯咖啡，加奶加糖。 </p>
侍应生端给他的时候明显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您，您好，这是您的咖啡。” </p>
顾星陨瞧他的神色，觉得好笑，“新来的？” </p>
“也，也不是。” </p>
侍应生还是很紧张，手指紧捏着托盘不安分地绞动，“就是，就是以前在赛场上见过您，觉得您，您很厉害。” </p>
“赛场？” </p>
顾星陨有了兴趣，“你见过我？” </p>
侍应生用力点头：“是，是啊，之前在贝颉拉力赛上见过您的比赛，真的，真的太帅了！” </p>
说着，想了一下，“还在CSBK上见过您，不过您参赛的次数好像不多，近几年……近几年都没有了，除了在玉峰山……啊，忘了问，您的伤势还好么！我看现场转播，好像摔得挺厉害的。” </p>
起初，顾星陨听见有人夸自己的比赛，还是贝颉拉力赛那样世界出名的赛事，甚至他还参与了CSBK——国内最负盛名的超级摩托车锦标赛，十分高兴，想来未来的自己应该是个很牛逼的赛车手，心里正隐隐自得，就又听这侍应生说起玉峰山，还说起伤势…… </p>
顾星陨觉得不对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便模糊道：“还行吧，你看转播了？” </p>
侍应生腼腆地笑：“那么大的新闻，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吧。看见您从玉峰山的悬崖飞出去的时候，真的是太惊险刺激了，好在现在看到您，好像没什么大事，真是太好了。” </p>
他在玉峰山上玩赛车，从悬崖上飞了出去。 </p>
顾星陨得到这个关键信息，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p>
他现在才刚刚接触到重机车的赛事，玉峰山也跑过几回，以那里陡峭要人命的地形，哪次他不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偏偏那种肾上腺素狂飙的状态又令人上瘾，他才去了一次又一次。 </p>
可是，真的从玉峰山上飞出去？ </p>
顾星陨想都不敢想，那还能活？ </p>
顾星陨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刚醒的时候老李说的那番话，看来真是半分没有夸张。 </p>
这么一想，顾星陨端着咖啡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连带着自从醒来就不太灵活的双腿都开始发软。 </p>
他没少胳膊少腿半身不遂的，还真是感谢老天。 </p>
顾星陨僵在了座位上，侍应生等了半天见顾星陨不说话，立刻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收起托盘抱在怀里，说：“我，我真的很崇拜您，也祝您在这里玩得愉快。” </p>
说完，在顾星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转身跑掉了。 </p>
顾星陨：“……” </p>
他本来还想问些什么的，但人已经走远，只好作罢。 </p>
看着咖啡上侍应生特意给他做的爱心拉花，顾星陨情绪不佳地搅了搅，奶与咖啡得到完美融合，顾星陨喝了一口，甜得适宜。 </p>
如果他的腿能受控制地停下来不要再抖就更好了。 </p>
但是，实在是因为后怕，腿软到发虚，继而控制不住地开始抖动。 </p>
一开始，顾星陨还想强装镇定，直到旁边来了新的顾客，那人看了一眼顾星陨，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顾星陨这才忍不了了，泄愤般地喝了一大口奶咖，就立刻急匆匆地跳下高脚椅往来时的方向走。 </p>
他根本不是出车祸，而是玩儿车的时候发生了事故。 </p>
顾星陨想，全是裴凛山的错，他为什么连这个也要骗他？ </p>
这么一想，所有的恐慌与焦躁都找到了由头，顾星陨鼓着嘴巴一口气冲到裴凛山的房间门口，正准备暴力敲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忽然开了门。 </p>
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顾星陨看着裴凛山英俊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看见裴凛山的那刻，所有的负面情绪纷纷如潮水一般退去，顾星陨茫然地睁了睁眼，下意识后退一步。 </p>
裴凛山略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星陨。” </p>
裴凛山的声音沉稳有力，叫他的名字，隐隐带了几分亲呢。 </p>
没由来的，鼻子一酸，顾星陨竟然想哭。 </p>
他差一点就死了，而眼前的这个人，不计一切代价地救了他。 </p>
“你骗我。” </p>
顾星陨在裴凛山的身前红了眼睛，“你一直一直，一直都在骗我。” </p>
裴凛山原本还微笑着的表情一下就定住了。 </p>
但最近这样的指控多了，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自如应对，于是立刻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来，在他的头顶调笑一般地说道：“你啊，这又是怎么了？我又骗你什么了，嗯？不是叫你好好休息？” </p>
顾星陨闷闷的，眼睛里的泪花一下就缩了回去，他吸了吸鼻子，正想说话，就又听裴凛山笑道：“真是个娇气包，一会不见就又这样了。” </p>
顾星陨听见这句，立刻一把推开裴凛山，“谁娇气？” </p>
裴凛山不说话，微微躬身仔仔细细看顾星陨的脸：“这么快就好了？” </p>
顾星陨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嘴里不自在地嘟囔：“我又没哭。” </p>
“好，没哭。” </p>
裴凛山始终低头认认真真地看他：“那你说说，怎么了，做噩梦了？” </p>
顾星陨想起自己跑来的原由，瘪了嘴。 </p>
他不说话，裴凛山就将他拉进房间，顾星陨有点儿抗拒，但没抵住本能，进了房间，裴凛山突然地将顾星陨一把抱了起来。 </p>
顾星陨脑子里纷杂的思绪一下被打断，叫了一声，裴凛山也没做什么，只是将他放在床上坐好。 </p>
顾星陨下意识抬头，就见裴凛山半跪下来，与他平视。 </p>
“现在可以说了么？” </p>
裴凛山笑吟吟的：“我怎么骗你了？” </p>
顾星陨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儿臊得慌，裴凛山跪在他眼前，像捧个珍品似的看他。 </p>
他的目光四处游移了好一会，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床边晃。 </p>
“我……我根本不是出了车祸，对不对？” </p>
沉寂许久，顾星陨还是开了口，带着点委屈：“是从玉峰山摔了下去，那么高——那么高的山。” </p>
如果说是车祸，从未经历过的顾星陨感慨并不大，反正他现在活得好好的。 </p>
但有人和他说是从玉峰山开车摔了下去——每次在那里玩车的时候，死亡的阴影也曾一遍一遍笼罩他，他对那里的高度与危险程度再了解不过了，峭壁悬崖的下面是万丈深渊，他心知肚明，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怎么能活？ </p>
他得是有多大的命，才能从这桩祸事中生还？ </p>
现在回想起刚醒来时老李说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拼了命地去救他？ </p>
明明，他们只是一对已经离了婚的怨侣夫夫。 </p>
可是从当初老李的语气看来，裴凛山为了救他，几乎不计一切代价。 </p>
顾星陨想着想着，心里就开始泛酸。 </p>
他难受得要死，可裴凛山听见这话，却实在是松了口气，如果只是为了这个…… </p>
裴凛山沉吟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对不起，骗你是因为太担心你了，害怕你知道自己会玩赛车的事情，这项极限运动实在太过危险，你看，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下次呢？我当然希望没有下次，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去了，嗯？” </p>
顾星陨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p>
裴凛山继续道：“至于你这次的事故，起因是不明原因的刹车失灵，这个事情我还在查，不过万幸的是，你的开车技术很好，飞下山的时候还努力控制了车头的方向，你是先撞到山间的树，缓冲了些才彻底摔出去。” </p>
关于这次的赛车事故，裴凛山想来，也是后怕的。 </p>
那晚，他在家里枯坐了半夜，发出短信的时候已是到了情绪压抑的尽头。 </p>
房间里没开灯，除了香烟燃烧而发出的细微红光，一切事物笼罩在黑暗里，包括他身前茶几上的一张薄纸。 </p>
他差一点就将还燃着的烟头摁在那张纸上，临了，又生生忍住了。 </p>
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12点半。 </p>
发现来电显示不是他想看见的那个，第一次，裴凛山挂掉了。 </p>
没想到对面锲而不舍，响第三遍的时候，裴凛山心情不佳地接了，语气阴沉沉的：“宋清，你最好是——” </p>
“裴总！” </p>
宋清的语气十分焦急：“我刚接到消息，顾总今晚在玉峰山玩车，摔下悬崖了！” </p>
裴凛山陡然站起身，手指间的香烟掉下去，将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裤无声地烫了一个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