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浩然站了起来:“看来状元公还是待遇与众不同,进门就揪着我爷爷谈事,让咱们等半天……” 啥?状元公? 丫头手中的盘子差点都翻了…… “我接受大人的询问,紧张得后背都冒汗了,你也不帮我在旁边吸引吸引火力,还好意思在这里喝酒?” “得了吧!我不知道你?你见谁紧张过?你不让我爷爷紧张就不错了……”章浩然道:“快来,我们正在探讨你的《春江花月夜》,其中有那么一句‘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境台’,这‘离人’到底是谁,你心仪的美人不都你身边铺床绕膝吗,谁离开你了?说说……” “说你妹啊……”林苏比较烦这个,不管写首什么诗,总会有人抓住里面的特定词儿去分析,这说的是谁呢?需要知道,抄的诗都很怕这个…… 林苏踏入凉亭,突然感觉四周很安静,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奇怪…… “真是我妹?”章浩然眼睛很亮。 c!林苏突然发现,有时候现代社会的口头禅,还真的不能随便用。 特别是面对章浩然。 因为他真有一个妹妹…… 接下来的谈话,他很拘谨,因为他知道,虽然他依旧看不见章亦雨,但章小娘皮一定隐身盯着他,他后背一阵阵发紧就是明证…… 厉啸天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林兄,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是留京还是离京? 留京做京官,离京做地方官。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选择做地方官,地方官太苦了,升得还慢,哪象京官那么高贵?在皇帝眼皮底下,一有机会就坐火箭朝上飞。 但是,事情并不绝对,有时候,外放反而能升得更快,因为有实实在在的政绩作支撑。 所以,约定俗成的为官规则就是:没啥能力的,一门心思当京官,有能力的,反而希望能出京干一番业绩。 爱好中文网 林苏,是有能力的那种。 霍启先回答了:林兄自然该是京官,历代状元郎,十有八九会是翰林院编撰,最低也该是个编修,那可是五品了,下到地方怎么办?直接当知府欠点资历,当县令就太屈才了。 章浩然说,你们只考虑他当京官好还是当地方官好,却忘了一条官场铁律,朝中无人莫做官,如果真把他放到地方去,兴许根本无人提起他,这一辈子,他就只是一个状元县令或者状元知府。 林苏笑了,你说他们没考虑这一点,你也没考虑另一点。 什么? 官场铁律是朝中无人莫做官,官场还有一个铁律,得罪了皇帝,更不用想在官场有一番作为。 几人脸色同时沉静了下来。 得罪了皇帝,还想做官?当然状元郎的名头摆在那里,皇帝不可能不给你一个官,否则就是打圣殿的脸,但给你一个官,跟用你是一回事吗?让你有个职位,当一辈子闲人,这几乎已经是铁的走向了。 林苏看看他们的脸色,微微一笑,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担心我谋不到一个好的官位?呵呵,文道于我,只是一个阶梯,我还真没想过,真的去当一个官员,陛下能给我的只会是一个闲职,而我需要的,恰好是一个闲职。 李阳新举起酒杯:“其实我也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我也能理解林兄的洒脱,可我依然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百姓生存艰难,朝官却各谋私利,相互倾轧,罔顾道义……” 厉啸天也是一杯酒下去:“罔顾道义尝在其次,罔顾国之危局,方是大患,大隅荒奴狼子野心,世人皆知,朝臣看不到么?非也,他们看得明白!只是北地之危,与他何干?纵然北方沦陷,纵然大苍沉沦,他们无非是换个主子尽忠而已!” 烈酒下肚,厉啸天眼中有了沉痛。 林苏举起酒杯:“厉兄,你欲往为?” “沙场铁血,杀敌百万!” 众人皆惊。 这个世道重文轻武,多少人梦寐以求想着踏入文道?曲家花了整整百年,才从武道成功转型到文道。 厉啸天高中圣进士居正,其余人众,一概免谈,包括宰相陆天从,他都没登过门。 这让章居正矛盾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自豪感。 瞧瞧,今科状元就只拜访老夫一人,老夫这官当得也不是很失败啊。 但很快,又一种感觉浮现心头,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给我上眼药的?你别人全都不拜访,就只拜访我,我怎么觉得老张、老赵他们看我的眼色很不对? 陆天从其实也有一些纠结。 也可以说,自从状元郎人选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很纠结。 状元郎,为官也只是从五品甚至从五品起步,于他只是个小小职位,但状元郎的后劲、状元郎的潜力谁都说不清会有多大,哪怕陛下着意打压,都没有人能定他前程,因为还有个圣殿,圣殿万一看中他了怎么办?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一步登天。 而且圣殿看中他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文庙打更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对! 要不要冒一把险? 真的走老八设计的那步棋——将孙女陆幼薇嫁给他? 但是,这个冲动很快就被他掐掉了,林苏得罪的是陛下,他如何能与陛下为敌?圣殿的恩宠只是一丝可能性,而陛下,却是他面前的一座大山,为了有可能出现的一点点契机,而失去陛下的信任,那就太蠢了。 所以,他及时告诉管家老八,林氏来访,一概不见。 第一日,老八回报,林苏拜访了绿柳山庄,天黑才回来,今天是不可能来相府了。 第二日,老八等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来回报:相爷,林家两兄弟全都没来,他们今天都没出过门,在曲府逸仙院喝酒唱曲弹琵琶…… 陆天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居然不来拜访我这百官之首? 你来我不见是一回事,你根本不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对了,林苏还是派了个人过来……” 嗯?陆天从立刻精神了:“做什么?” “是一个丫头,送来了小姐要的书,是什么《红楼梦》,据说是林苏自己写的小说。” 王八蛋! 陆天从大怒,你自己不过来拜访老夫,居然还不忘勾我家孙女,好处你一人占尽,岂有此理…… 明日就是进士宴了,我要你好看! 陆天从恶狠狠地揣摩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对付他,你总不能因为林苏没有来拜访你,就明着对他问罪吧? 而用其他的阴险手法对付他,那不让自己变成张文远、赵勋那样的角色吗?那是拉低自己的档次…… 林苏已经回到了逸仙院,这逸仙院,他几进几出,都把它当成菜园门了,但曲家人心态早已改变,对这些完全无视,管他进出过多少次,能在这里住一晚都是幸运。 状元郎啊,这间逸仙院今后都得改名叫“状元院”了。 曲家自从林氏兄弟进京开始,就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如果曲文东有心脏病,早就一病不起了。 为啥? 经历的事儿实在是太刺激了。 曲家差点在商场被围剿,林苏出手一击,反败为胜,各路商家全都一头扎进沟里,曲家在染料行业一战封神。从此,曲家刺绣,成为京城首选,到目前为止,甚至是唯一的高端。 曲晋、曲武科考失利,曲哲却异军突起,最后偏偏又倒在陛下金笔之下。 曲家三子集体失败,宣告曲家日薄西山,就在曲文东万念俱灰之际,林佳良踏入圣进士,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 曲文东兴奋劲还没过,迎来了最大的震动,林苏,这个被全城判处死刑的人,居然成了状元郎! 而且文庙前轻轻一反手,就将张文远的儿子彻底废掉。 这一废,最是让人回味无穷。 因为张宏是张文远联系圣家的纽带,这条带子一断,张家苦心谋划多少年的大计宣告灰飞烟灭。 可以说,这一手,对张文远的杀伤力比灭他老宅更大几倍。 老宅能有什么?无非是日薄西山的一个老父亲而已,但废了张宏,却断了张家背靠大树的战略。 如果仅仅是这个,曲文东要为林苏叫好,因为林苏做了他一百二十个想做,但一直做不到的事情。可惜啊,曲文东太老了些,都快成精了,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苏对抗张家的同时,也必定触怒了圣家。 但触怒圣家的同时,却又得到了圣殿的背书。 朝堂诸官、皇家、圣家、圣殿,这四家一家比一家狠,任何一个角色卷入其中,都会成为庞然大物角斗场上的牺牲品,被碾成粉末,但林苏偏偏就踏进去了。 这一踏进去,纵然是秋水画屏,都画不出后面的框架,纵然是绿衣,也弹不出曲调是喜还是伤…… 林苏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暗夜在旁边帮他磨墨。 林苏写得快,她也磨得快。 “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兰桂齐芳,家道复初’。” 最后一字写完,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正式完结。 林苏放下手中笔,看着面前隐有泪水的暗夜,轻轻伸出手,将她抱入怀中。 暗夜静静地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宝贝,你真的必须得走?” 暗夜轻声道:“相公,你现在已是文心大儒,你目前可以保护自己,但将来,必定会有更恐怖的对手出现,我不能沉迷于相公的怀抱之中,我需要踏足窥天之境,将来才能跟你共此红尘。” “我知道!我知道你终是天上神凰,终不能就此淹没于红尘浊世,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而已。” 暗夜轻轻一笑:“所以你加快了红楼的进度,你要我在离开之前,看完整部红楼。” “是。” “红楼一梦,起于陆幼薇,终于我丁遥夜,知足了!……今夜,我陪你,明天在你未醒之时,我就已经离开……” 这一夜,没有任何人打扰,暗夜看完了红楼,陪他喝了酒,然后就是不可言述之事,很疯狂…… 次日,林苏从睡梦中醒来,身边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打开窗户,头脑中突然浮现出红楼梦里的一句话: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相公!”陈姐和绿衣并肩进来,她们虽然强颜欢笑,但依然还有些暗夜离去的伤感。 林苏张开双臂,抱住她们:“别难过,她是去突破境界去了,很快,她就会回来,脚踏苍穹,窥破天道,逮谁揍谁。” 陈姐道:“这正是我们姐妹俩要告诉你的,丁家妹子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挂念她,今天,是进士宴,你该起了。二公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嗯?我二哥这么积极? 绿衣抓住他乱伸的手,横他,谁象你啊?进士宴,那是皇上摆的宴,你总不能踩着点去吧?对了,你一身的风流味还得洗个澡,我的天啊,你们昨晚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