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很复杂的原因,”我对研说道,“为了避免违背自然法则,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再等他一段时间……他应该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家伙吧?” </p>
不然的话运气就会变得很差。 </p>
霉运君的运气都已经那么差了,我的运气和他也就五十步笑百步,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p>
至少证明了我对他还存有一点点没有泯灭的良心嘛。 </p>
“小安室的话,既然说出了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我还是能够担保的。” </p>
研认真地说道,接着指了一下我的随身挎包,“不过谅月,你的手机震动好久了,是不是有电话?” </p>
“欸?”我连忙从挎包里拿出手机,刚才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p>
我翻开手机,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名字——林田直人。 </p>
我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被噎住了,匆忙间回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p>
截稿日,只剩下三天了! </p>
“不接吗?”研看我犹犹豫豫的模样。 </p>
我哭丧着一张脸,眉毛下撇,“……感觉会被骂。” </p>
因为我还没写完,准确地说,从安吾给我打了电话之后,我完全忘记了还有截稿日这件事情。 </p>
研给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p>
“……”我按下接听键,毫不怀疑林田直人在接通电话前,应该已经给我打了好多通了。 </p>
“你·还·活·着·啊,柳川谅月!”林田扭曲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过来。 </p>
好可怕! </p>
“死、死人是不会接电话的,对吧、小林。”我小声地说。 </p>
“一声不吭跑到横滨去,也不告知一下我,”小林的声音很烦躁,也是了,现在大概是晚上九十点的样子,他还在工作加班中,是个人都会烦躁了,“昨天晚上打不通你的电话,我还是从织田老师的编辑处得知你去横滨了。” </p>
“对不起嘛。” </p>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像是给自己去做什么心理建设默念了几遍静心经的林田干巴巴地问道:“横滨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没有受伤吧?” </p>
小林这种时候居然还蛮有人情味! </p>
我飞快地摇头,“没有没有,我身体好得很,一点事情都没有。” </p>
“文稿也没有受伤吧?” </p>
“……因为互联网不至于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没有。” </p>
不像织田作之助发表一些短篇的文章全部都是纯手稿,我是一个顺应时代,能够无纸化办公就无纸化办公的新青年作家。 </p>
“那么你写完了吗?柳川小姐。”林田的声音又变得阴恻恻。 </p>
“写、就要写完了……”我心虚地回答他。 </p>
“那就是没写完的意思。”林田直人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叹气,“你知道现在已经七月末了吗?九月初就必须送去比赛了,你居然——” </p>
“我错了!我明天就回东京,一定在截稿日当天把书交上。” </p>
我苦着脸,停在了24小时营业便利店的门口,听见电话那头林田直人气呼呼的‘你最好可以’的声音随着电话的挂断而消失,对身旁的研说道:“今天看样子又要和咖啡过夜了。” </p>
研拍拍我的肩膀,冰凉的温度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我的肌肤,“不要难过,我也会陪着你的,谅月,你的新书是什么题材的来着?” </p>
“刑警、悬疑……狗狗和猫猫。”我说道,“对了,我还写了一个角色是以安室透为原型的嘞。” </p>
“真的?”研露出了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小安室的话,感觉会是很正——” </p>
“是这本书的超级大反派,我正在考虑怎么把他送进监狱,写完就算【全文完】了。”我说,“研给我点建议吧?” </p>
萩原研二:“可是可以,但是……欸?” </p>
个人的作息不是那么好调整的,这简直就和在倒时差一样痛苦。 </p>
但是‘截稿日’这三个字就仿佛是悬挂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 </p>
选择去参加读买文学奖是我自己的决定,小林只不过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做出了一个文学部编辑应有的催稿行为,所以截稿日之前没有写完是我自己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太宰治的问题…… </p>
我在横滨的酒店熬完了一个通宵,白天又被研推着坐上了异能特务科安排送我回东京的车子。 </p>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研的精神倒是好的不行,莫名的情绪高涨……幽灵不用睡觉很了不起吗! </p>
明明离开家也没几天,但是跨进家门之后还是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p>
我将紧闭的窗户打开,行李箱丢在客厅也没有来得及去整理,一溜烟跑回房间继续写。 </p>
“这样看上去很不错哎!”研凑在我边上说话。 </p>
“嗯、嗯……”我手捧一杯咖啡,眼皮困倦地就要垂下来,感觉咖啡的气味都要在我的身体里腌入味了,流动在血管之中的不是血液而是黑咖。 </p>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哦。”研读完了结局,给我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p>
“那就这样。” </p>
反正校阅部的看完之后肯定还有很多要改,到时候再说吧——我仅剩的一点理智支撑着我发送邮件到小林的邮箱里,看到页面上出现‘发送成功’的字样之后,我终于不管不顾,合上了干涩的眼睛。 </p>
“不要趴在桌子上睡,会着凉的,小谅月。”研又开始像老妈子一样催促道,冰凉的手从我的手中拿走了咖啡杯,然后轻轻地推了推我。 </p>
“知道啦……明明你才会让我着凉吧……”我掀开一点眼皮,拖着声音没什么精气神地对他说道。 </p>
“回房间,去床上睡。”研指挥着我。 </p>
我被他抓着衣服推到隔壁的卧室。 </p>
“太冷了——”我说道。 </p>
啊、啊,连续通宵真的遭不住啊,是年龄已经大起来的缘故吗?我已经不能算在年轻人的那个范围里了吧?25岁在数学里已经是能够被四舍五入进30岁的程度了。 </p>
“是你空调开太冷了。”研还在我耳边絮叨。 </p>
我任由自己倒进床铺之中,伸手在上面一阵乱摸,成功抓到被子之后卷吧卷吧裹在自己的身上。 </p>
“我晚点会出去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醒来要记得吃东西。” </p>
“夜斗、还没回来吗?”我嘟囔着,声音很虚弱,像是随时就要昏过去一样。 </p>
“夜斗不在这里。”研的安慰好像是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已经变得朦朦胧胧不是那么真切了。 </p>
我没来得及回答,就不太甘心地昏睡了过去,一个微凉的触感将我的手塞进被子里,房间空调的温度被调整到了平均水平。 </p>
一股青草湿润的气味,还有一点点香火燃烧后残余在空气之中的浅淡气味。 </p>
眼前的画面仿佛一滴雨水坠入水面般,波澜着展现。 </p>
这似乎是一间破败的神社,社殿口的木箱破破烂烂,歪在一侧,外面在下雨,水珠连成串地从屋檐坠下,滴滴哒哒地落入地面的一个个小水潭之中。 </p>
……这是哪里?我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在地上看到了一个躺在草席上裹着棉被的小女孩,旁边是盘着腿一脸愁苦的夜斗,一根燃了一小半的蜡烛在角落里,烛火跳动着,将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抻长扭动。 </p>
外边的冷风裹挟着气味再一次冲进来,我愣了一会儿,忽然回想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p>
这是某座山上的无名神社,隐约记得已经荒废了许多年,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年代,被清理出了一块勉强干净的位置,躺在那上面的就是幼年的我。 </p>
25岁的我仿佛灵魂飘出了体外,而肉\体躺在地上沉重地酣眠。我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以第三视角观察自己的感觉……好微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