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凌晨,别墅里异常安静,伴随着几道敲门声,温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南溪,你睡了吗?” 桑南溪窝在被子里,浑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的力气。 前面洗澡的时候她才发现,腰间,腿根几乎都是一片青紫,全是某些作恶多端的人留下的印记。 四肢酸软得不行,她倒在床上,甚至无暇顾及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那些尘封已久的欢爱记忆似乎都随着昨夜的疯狂涌上心头。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 等再醒来,已经是月上枝头了。 “阿姨,您进来吧。”桑南溪攥着被子掩住了手臂。 屋里没开灯,只有莹莹的月色透过阳台的那扇玻璃窗带进来些许亮白色的光。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一进门,冷气便顺着脚踝直往上钻。 床上的丝绸被掩在少女的肩头,修长的颈脖仰靠在床头,原本巴掌大的小脸,如今一半都肿了起来。 光是看着都骇人。 桑南溪微微直起身,想要来接过她手上的托盘。 杨芸忙道:“你盖着,别冻着了。” 她顺势按亮了床头的夜灯,一点微光,似是浩瀚夜空中的一点星辰。 被子随着她的动作落到胸口,那些羞人的痕迹在杨芸的眼下乍现,她匆匆收回视线,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晚饭也没吃,阿姨让人给你做了碗面,你稍微垫垫肚。” 桑南溪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碗,阳春面,再加上两个煎蛋,是桑明德唯一会做的东西。 小时候,要是桑明德惹她生气了,就会给她做一碗赔罪。 她一边吃,一边往里面掉眼泪,桑明德就会打趣一句:“我家小公主没告诉我今天要下雨呀。” 见她破涕而笑,就拿纸巾帮她擦着眼泪说:“暴雨转晴了。” 在一句“爸爸不好,以后一定说到做到”后,桑南溪就什么脾气也没了。 一碗面,是道歉的方式,每一回,她吃完,也就不生气了。 可今天,她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谢谢阿姨。” 杨芸听着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心头一软。 她们的关系其实很生疏,从前能平心静气坐在一张台桌上的机会很少,之后虽说桑南溪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些,可她又出了国,两个人一年怕是也见不到一回。 这五年,桑明德不敢去看她,就都是由她去看。 第一年的时候,她被吓得不轻。 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小公主,在爱丁堡的公寓里,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那双最是光彩熠熠的眼眸黯淡得如一潭死水,好似对世间万物都没了念想。 再后来,她的状态看着是好了些,但身上却再没有从前那般不可一世的傲气。 疏离的、客气的,杨芸一般只待一天,要是碰上不下雨,那一天便会陪着她在这座中世纪古城的一个角落,坐上一下午。 大多时候都是她讲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桑南溪应一声,然后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可分明从前,几乎只要是桑南溪所到的地方,就没有冷场的时候,她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自信明媚。 那时,哪怕桑南溪并不待见她,她也会想,若是自己真有这样一个女儿,大概也会愿意把她给宠到天上去。 “脸上还疼不疼。”杨芸心疼地问。 桑南溪摇了摇头,“不疼了。” 最疼的时候大概也就挥上来的那一瞬,伴随着巨大的耳鸣声与眩晕感,隔了几秒后,只觉得脸颊如同着火了一般。 下午的那场争吵还历历在目,杨芸尽可能放软了声音:“南溪,那个镯子……” 桑南溪打断了她说的话,“阿姨,镯子我自己去还给季之吧。” 她其实一直是个很坦荡的人,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追求,不喜欢就爽快的拒绝。 但在和陶季之相处这件事上,她始终觉得心中有愧。 他说愿意让她图这一时安宁的那一刻,她也曾想过要不就那么糊涂地过下去。 或许过到最后,自己也就习惯了,甚至满足周围人的期待,习惯到能够去接受这段感情,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旁人心里的佳话。 人好像就是这样,对于那些越是愿意为自己付出的人,越是对那些付出接受得心安理得。 “嗳,好,这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事,有什么话你和季之两个人聊。” 碗里的面条吸了汤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杨芸也看出她大概是不太想吃,端着托盘,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只能道:“你要不想吃,阿姨就帮你拿出去了。” 桑南溪点了点头,“好,麻烦了。” 杨芸端着手里的面,走至门口,回看向裹在被子里的小人。 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南溪,你爸爸他……也是一时被气昏了头,你别怪他。” 一室静谧,没有回声。 房门静悄悄被合上,桑明德等在门口有些着急,看了眼面碗,更是心焦:“怎么一口都没吃?” 杨芸把托盘往他身上一推:“那不得问你,南溪都多大了,你还下手打她,那脸都肿得不能看了。” 桑明德满脸的懊恼,抽了自己两巴掌,杨芸慌忙拦住他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桑明德颓然地靠在墙上,眼底泛着泪光:“她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说,我怎么就对她动手了呢。” 杨芸叹了口气,“结婚这事,南溪要是不想,你就别逼着她了。” 桑明德:“我也不想逼着她,她要是不想嫁,在家里一辈子也好。” “我是怕……怕她再受那种委屈,她性子硬,受不住的。” 桑明德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也曾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是我不好,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妈妈。” “她开智早,哪怕再想也从没跟我提过她妈妈,唯独那一天,我去京北那一天,她说她想妈妈了。” “我一直怕她受委屈,可说到底,我也是让她受委屈的那一个,我亲手把她推了进去。” 杨芸强忍着泪,拍着他的肩:“父女哪有隔夜仇的,南溪会懂的。” 可桑明德却清楚。 正是因为她懂,所以才受了这一巴掌,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怨着他的。 桑明德脚步有些不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怨我也好,怪我也罢,我只求她接下来都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