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一行人走得极快,一路换马而行,几乎是昼夜不停,在二十日午间抵达了三日前北军营寨所在的封丘,而此时只剩下还未完全拆除的营垒土灶和无数纷乱的马蹄车辙,大军已不见踪影。 此时路上到处都是乱军和征召的民夫在乱跑,郭信与郑谆猜测郭威已继续向南走了,不然总不会回魏州去罢?一行人遂继续朝着东京方向走。走了不多时,迎面遇见一队骑兵,领头武将瞧见了他们,也带着马队拍马过来。 武将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在郭信几人面前停马呵斥道:“尔等是何人部下,在此处作甚?把马留下,自个走去南边听命。” 慕容延钊拍马出来,向那武将抱拳道:“见过白军使,我等非是乱军。此乃郭公家二郎,我等正要奉命护卫其前去中军面见郭公。” “竟是小郭相公?”被叫做白军使的武将惊讶地打量了郭信一番,当即回头向身后的众骑招呼:“此乃小郭相公,还不快下马拜见!” 百余骑人马俱甲的队伍一同下马行礼,只听得一片甲胄粼粼之声。 “末将护圣左厢五军都指挥使白重赞,奉郭相公之命前来收拢乱军。久闻小郭相公甚类郭公英姿,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末将多有得罪了。” 这倒是个新鲜的称呼,郭信眼见和自己平级的禁军武将都要下马见礼,也就是郭威如今势大,过去何曾有过这般待遇?权势果然是最厉害的春药! 不过郭信还不敢在禁军将领面前托大,传出去名声不好。 于是他也翻身下马向白重赞回礼:“无碍!父亲召我,还望军使指示道路,我等自去寻中军就是了,莫要耽误了军使的正经差遣。” 随即郭信便从白重赞口中得知,南军畏惧北军骑兵众多,昨日趁夜间于赤冈退于七里店,许多外厢来勤王的人马见乱直接溃散了,郭威则率主力大军追击,继续在七里店与南军慕容彦超等人对峙。 白重赞又称周边乱兵甚多,坚持分出了数十骑随行护卫郭信安全,这才匆匆告别继续往北边去整收乱兵了。 七里店几乎就在东京城的近郊,郭信一行人遂直奔中军而去,果然行了十数里地,便看到漫天遍野的旌旗营寨在眼前展开,炊烟袅袅,尘烟飞起,到处都是马队在往来奔驰,木寨毡帐绵延同样十数里,从远处可以看到不同的禁军旗号按着顺序次法秩序。 当下整个中原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就在眼前了! 郑谆在前举着令牌一路在大营中畅通无阻,郭信径直寻着中军大纛而去,很快便到了中军行辕外。 慕容延钊这时进不去了,便向郭信郑谆二人拜别,领着骑兵们回本军复命。郑谆则向辕门外值守的亲卫说了两句,又送上符印,随后退回来道:“意哥儿见谅,郭公正在里面与诸位大将们计议军事,此处行辕我也轻易进不得,得先等亲卫去通报。” 二人遂等了片刻,不多时有个文官跟着通报者出来了,竟是郭信认识的人——昝居润。 昝居润见到郭信很恭敬正式地施了一礼,道:“郭相公正在与诸将布置阵前应敌之策,郭郎先随我在偏帐稍等片刻。”随后顿了顿又对郑谆道:“郑郎也可以先进来等着,令尊也在里面,一会儿可以与令尊一道回去。” “有劳承旨挂心,郑某此番幸不辱命,就是骑了数日的马,再不回去躺着路都走不得了。意哥儿,告辞。” 郭信遂与他约好回到东京后再聚,随后在辕门外向侍卫交了随身的横刀短刃,跟着昝居润往里走。 郭信走在后面,瞧出昝居润身上的袍服颜色变了,猜测他应该不再是枢密院的小官。说起来自己对昝居润应该是很有一番知遇之恩的,若没有他向郭威举荐,昝居润甚至很难到枢密院这样关键的衙门里办事。 就像是猜到了郭信的心思,走在路上的昝居润忽地回头道:“在下如今忝为枢密都承旨,以郭将军的身份或许用不到在下,但日后有什么吩咐,在下一定尽心去办。” 郭信随口道:“都是为阿父办事,一家人分不出你我。” 昝居润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二人很快就在大帐边上的一顶毡帐里等候,两个中军随从正在给中间的暖炉生火,等他们生着火,昝居润便吩咐道:“郭将军一路赶来还未吃上口热的,尔等去煮些汤饼来。” 随从告退,帐内只剩下郭信二人,暖炉边上有地毯,郭信干脆卸了上身甲胄凑上去烤手,等着昝居润开口。 昝居润跟着正襟坐在一旁,眼睛瞧着那暖炉中烧得通红的碳,口中道:“年初往河北调兵之前,郭郎在府上遇见我,对我说过一席话。” 郭信略作一想,便想起来那时是郭威领兵出征前,他确实提醒过昝居润,要他在郭威身边发生大事时要劝郭威迅速出兵。 “那时我以为郭郎说的是与契丹人的战事,我还觉得郭郎想的太多,郭相公用兵本就不是犹豫之人……后来发生了那事,杀郭相公的诏书都送到军中来了!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郭郎的话,不过依当时的情况,就算郭郎没对我说过,魏仁浦和我等也会劝谏郭相公果断领兵南下。不过我还是不敢断言郭郎说的就是此事,直到听闻郭氏一族在东京未遭遇害也是郭郎的安排,我便一下子明白了。” “郭郎对时局洞若观火,甚至比任何人都看得远,枢密院里聪明人不少,但都不如郭郎远矣,在下佩服至极!” “只言片语或许只是凑巧罢了……今日路上有人管我叫小郭相公,我实则没有这些心思,在禁军里做个指挥使就已经知足,到了如今地步,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能知而为之便已胜过无数人,昝某……” 这时帐帘被掀开,昝居润的话戛然而止,随从端着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饼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