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抒玉自是不会与人说这些。 他唇角扬起一个温润无害的笑:“郡主既是藏了身份过来的,那淮景又岂敢造次?” 漓国老皇帝高龄,已让明亲王监国,位摄政。 在南圣,女子尚且不能入内三司为重要命官,但是在漓国,女子连皇帝也做得。 而作为摄政王的嫡长女明薇和将是未来的漓朝皇太女。 南淮景低头整了下身前略有些凌乱的衣衫。 她未来的路,注定与他南淮景无法重合…… 明薇和盯着南淮景嘴角的笑,她慢慢直起身,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南落衡,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若是你失败了……就跟我回漓朝成为我的王夫。” 南淮景轻笑一声:“我哪有什么想要的?郡主你在说什么?” 明薇和歪着头,打量着这只狡猾狐狸,慢慢吐出二字:“皇权。” “你想娶李抒玉,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南淮景唇线逐渐拉直,眸中笑意未变,好以整暇地看着她。 明薇和迎上他的视线,抚上他的肩膀循循善诱:“有这帮扶之谊,日后对漓朝乃至我都百利无一害。” “若是不成,你跟我回去…也能护你。”明薇和如葱白的纤细指尖点在他的脖颈上,顿时泛起一片红。 南淮景抬手拉开女子手腕,以防她继续作恶。 他垂下眼睨着她:“你想怎么帮?” - 李抒玉从马车中下来,长公主府门前身佩弯刀的侍卫领着她进了府。 她跟在后头,看着眼前侍卫踏步无声,腰间弯刀与那礼狱司魇卫如出一辙。 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李抒玉站在院子,等着侍卫上前通传。 南昭敏此刻在大厅正与一公子对弈。 “殿下,抒玉小姐来了。”三晖站在门外,朝着里头说了一句。 南昭敏从棋局中抬头,对着面前的公子道:“今日你先回吧。” “是,殿下。”宋澄起身,告退行礼。 宋澄走出大殿对着迎面而来的李抒玉作揖:“抒玉小姐。” “宋大人。”李抒玉颔首行礼。 宋澄轻点了下头,从李抒玉身旁走过。 “近来你可有再犯那无力之症?”南昭敏眼神示意让李抒玉坐到她对面。 李抒玉摇了摇头,如实道:“这两天都没再犯了,想必抒玉身体的毒素都已解了。” “嗯。”南昭敏垂眸看着眼前的棋局,神色略微复杂,“陪我下会儿棋吧。” “是,殿下。”李抒玉拿起棋篓里的黑子,继续宋澄还没下完的棋局。 “如今母后身子越发不好了。”面前女子叹了口气。 太后逐渐年迈,身子也大不如前,她几月之间就要去一趟德祥宫侍疾。 今日听到宫里又递消息出来说太后又病了,而她尚在装病无法进宫。 “殿下应当早做抉择,几月之后,便是庆典,殿下不可再次处于被动。”李抒玉缓缓放下一颗黑子。 “你这未雨绸缪是好,只是本宫……一时难以寻到合适的人选。”南昭敏斜倚在扶手上,自嘲一笑:“幼时,本宫倾慕你兄长,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南昭敏轻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棋局,半晌不知手里的白子应该往哪儿放。 “宋大人常伴殿下下棋,竟藏着掖着也不教教殿下吗?”李抒玉轻声道。 “本宫总是不甘心选文官的。”南昭敏没好气地白了眼前的女子,将白子放到棋盘上,吃了李抒玉几颗黑子。 “那京城中适龄的武官子弟也不过几人。殿下若属意谁,也无人敢说个‘不’字。殿下在纠结什么呢?” 南昭敏摇了摇头,“唯有那孟见山外貌、品行皆上乘,可是性子冷淡着实无趣。” 性子冷淡? 整个上京,应当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过她大哥哥性子沉稳了。 李抒玉唇角轻扬,却也没点破。 她轻捻黑子,缓缓落下:“权宜之计罢了,日后碰上真喜欢的再和离也不迟。” 南昭敏冷哼一声:“话糙理不糙。” 她抬眼看向李抒玉,问道:“如今抒玉也到了适婚年纪,你可有打算?” 李抒玉摇了下头:“抒玉一闺阁女子,婚事自然由不得我做主。” “可殿下不同,如今应早做决断,该为自己打算了。”李抒玉又将话题扯回了南昭敏身上。 “那就宋澄吧。”南昭敏随意道,用手中的白子接连吃了李抒玉好几个子。 门外的三晖忍不住瞄了眼端坐在棋局前的白色倩影,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李抒玉自见他这局棋,步步皆是漏洞,只等眼前女子发现、走入、再收获。 她弯了下唇:“也不错。” “自然,本宫可是日日学习,不过学习的心智比你们开蒙晚,还真当本宫不学无术了?”南昭敏轻笑:“抒玉,这局你快输了。” 李抒玉放下一颗黑子,同样收了几颗白子:“殿下,我可不是宋澄。” 南昭敏“啧”了一声。 “一会儿,你拿着我的玉令,进宫帮我瞧瞧我母后。” 李抒玉点了下头:“好。” “太后生病时,慕容侯爷可有进宫看望?” 南昭敏轻嗤一声:“如今呐,侯府也不大行了,礼狱司自从被我那小侄把控,慕容侯府就如同那摆设,魇卫营的名头迟早也要拱手相让了。” 历朝历代的礼狱司魇卫实则是慕容侯府倾心打造的暗卫队。 当年在先帝手中时,她南昭敏背后有京城最好的暗卫。可父皇一死,她母后也不知怎么打算的,竟然将礼狱司几乎放手给了皇兄。 如今她身边也就十几个护她安危。 她记得两年前,南淮景夜里寻她母后,半月后他就成了礼狱司指挥使。 “南淮景这些年可做了不少事,加上母后有意打压侯府,反倒是让我也受了掣肘。”南昭敏叹了一声,“无人可用了。” “抒玉,为何母后会选择南淮景呢?” 李抒玉摩搓手中的黑子,“金州瘟疫肆起,九殿下主动请缨,他向来是要做皇族手中最锋利的刀,而非执刀者。” “南淮景会不想做掌权者?”南昭敏眸光微闪,“他甘心吗?” “若是甘心便不会这样拼命了。”李抒玉摆下一子,“他要挣得一席之地必须先成他人嫁衣。” “魇卫在他手里,方可制衡两方。” 南昭敏有些唏嘘,当年那群少年郎们,就属南淮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今却是礼狱司指挥使。 被皇兄放弃,成了保护南珏意的棋。 “太子为人正直,按理说殿下您也无甚威胁,可是咱们的执刀者势必要铲除所有可能威胁皇权的人。” “包括南淮景。” 南昭敏眼神一瞬间凌厉,低喝:“李抒玉,你可是大逆不道!” “是啊,那可千万别只杀我一人,要连坐九族才好。”李抒玉失笑,将面前的黑子捡回棋篓。 南昭敏眉心紧拧:“此话再不可提。” 李抒玉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小待她极好的皇兄,一开始便没有把她当成妹妹。 从南容宣被逼离京,从母后以退为进将礼狱司交出,再到南淮景的步履维艰……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皇权之中的所有人。 南昭敏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这个心慈手软的女子不过是说了几句痛快话,她也忍不住讥讽她几句:“你要砍头,也舍得那人?” 李抒玉语气平淡:“不是要我进宫看望太后?玉令呢?” “呦,放肆话一点不顾忌乱说,提南容宣你就要跑了,三晖你还愣着做什么?抒玉脸都羞通红了。” 三晖抿唇一笑,李抒玉并没有真的羞红了脸,而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笑得花枝招展的殿下。 “三晖这就去,抒玉小姐脸慢些红。” 李抒玉面无表情地瞥了三晖一眼,后者跑得倒快。 “对了,那漓朝郡主为何偏要住在你府上?”南昭敏问。 “她不在我府上,跟着南淮景去了金州。”李抒玉道。 南昭敏瞳孔微缩:“他们二人?” “明薇和去金州做什么?” “不知道她不能死在南圣吗?” 李抒玉眸光微动:“金州瘟疫,到底情况如何?” …… “你要去荔州?”南帝半阖上的眼眸缓慢抬起,看着大殿下的南珏意。 “父皇,先前新莲居梵虫花毒一事尚无眉目,儿臣想前去荔州探查。” 南帝抬手,屏退了一旁的宫女。 “如今庆典在即,身为太子,应当留守京城监督庆典各项事宜。” 南珏意抿唇:“正是因为庆典在即,儿臣绝对不允许狄族有不臣之心。” “要想弄明白须得亲自前往州界。” 南帝抬手,南珏意立即停止了话头,静静站在大殿。 南帝深邃的眸子盯着殿中的青年,“此事,不急。” 南珏意眉心一紧,躬身行礼:“儿臣知道了。” - 李抒玉拿着南昭敏给她的玉令,进宫拜见太后。 安泰站在门口笑道:“抒玉小姐,慕容公子和慕容小姐正在里头,抒玉小姐先跟奴才去偏殿等候。” 慕容侯府? 李抒玉颔首,“劳烦安公公。” “不必了安总管。”从内殿走出来两个容貌相似的男女。 李抒玉转过身来,看向二人,“慕容公子、慕容小姐。” 慕容歌朝着李抒玉颔首示意。 “这位便是抒玉小姐吧。”男子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扫了眼她手中的玉令牌笑道:“今日我那表姐怎么不来?” 安泰看了眼李抒玉,朝着慕容弛回道:“弛公子,殿下她身子不适在长公主府静养呢。” 慕容弛无声一笑,点了点头,和身旁的慕容歌离开德祥宫。 一进内殿,李抒玉就感受到屋中乍起的暖意,内殿四角都安了暖炉,窗户也是开的,在这近夏时节,却动用了暖炉。 李抒玉攥着手中的玉令,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女参见太后。” “免。”太后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靠在软榻上,见李抒玉手中的令牌,眉目温柔:“是敏儿叫你来的?” 李抒玉垂着视线,如实道:“回太后,殿下如今无法离开公主府,又忧心太后娘娘的病,故而派臣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