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抒玉怔然片刻,原以为爹爹常说娘亲才高八斗,琴舞皆宜还是个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是故意讨娘亲开心。平日里的娘亲并不规行矩步,甚至和爹爹相处起来还有些泼辣。 爹爹和娘亲也更不曾要求她如何当好一个大小姐,不愿意跳舞便不学,她爱下围棋便可整日缠着与娘亲对弈,也和爹爹一样总爱琢磨那些兵法之计。什么女工、看账掌家……她通通都是只知皮毛。 娘亲忍不住抓她去学账时,爹爹每次都会出来护着:“咱们家小玉将军学那些做什么?得好好学会用兵之计啊,将来为父还指望玉将军带我们李家出人头地呢!” 每每这时,娘亲是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会再强硬她去学这些。 李抒玉抿了抿唇,视线微垂,她也从不曾,感受到像这般的情绪,她被嫌弃了…… 青泽和红俏来得匆匆,红俏忍住喘气声,也不难看出额间的细汗。 青泽会武,倒还好些,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青泽见过薄姑姑。” 薄连锦看了眼那少年,视线又落到李抒玉头上:“本是只用教导小姐一人,但念着你们三人年纪尚小,有些规矩还是多听听为好。毕竟是大小姐的贴身侍从,你们若是乱了规矩,也是丢了小姐的脸面。” “日后,每日寅时一刻,奴婢要在这处见到穿戴齐整的小姐,还有你们二人。” “今日早上那披头散发的模样,若是再犯,就别怪奴婢用上戒尺了。” “是,薄姑姑。” …… 快到正午,李抒玉站在院中已经两个时辰。 “站稳些。”薄连锦面无表情地盯着院子中开始晃悠的少女。 李抒玉嘴唇泛白,荔州四季温暖相宜,而不湛州则是四季分明,这冬日里,站在外头她着实有些吃不消。 红俏和青泽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见了心疼。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姑娘如何受得了?”红俏低声道,看了眼台阶上慢悠悠品茶的薄连锦,皱起眉头:“她到底是来教规矩的,还是来折磨姑娘的?” “来人,给小姐上杯暖身子的汤药。”薄连锦扫了眼站在树下的二人。 红俏深吸了一口气,得忍!不能给姑娘惹麻烦。 “是,姑姑。”红俏不放心地看了眼站得笔挺的李抒玉,小跑离开。 李抒玉双手交叠放于腹前,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红俏动作很快,捧着茶盏走到李抒玉身旁,将药盏揭开,一股浓郁到发苦的气味猛得散了出来。 红俏眉心一跳,狠狠皱眉:“姑娘。” “大小姐,奴婢方才也教过该宫里的吃茶礼。” “遇到主子赏茶,该如何便如何。”薄连锦挑了挑眉示意她喝下。 李抒玉双手抬手接过茶盏,看着面前这碗闻得就令她犯恶心的药,轻抿一口,划过她干疼的嗓子,李抒玉微微蹙眉咽了下去。 “大家闺秀,不可有多余的表情,烦请大小姐还当注意。” 李抒玉心中顿觉不满:“薄姑姑,抒玉实在不解,为何连表情都不能有?”李抒玉静静看向薄连锦,眉目舒展,却让她看出了面前小姑娘几分的魄气来。 “大小姐认为……大家闺秀应当如何?”薄连锦面上含笑,反问了回去。“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大小姐应该将这些刻在骨子里,而不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套子,需要之时才会拿出来用用!”薄连锦一番话冷意甚浓,似乎已经触怒了她。 大小姐——为什么就要有这些条条框框? 李云望李云初二人无法无天,也不见有任何人说出半个不好的字来? 罢了,要让祖父满意才是……既然与祖父有了约定,她便要坚持下去。 只要能与母亲团聚,她什么都愿意做。 李抒玉看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药茶。 “姑娘。”红俏忍不住蹙眉,有些后悔将药直接带了过来,原以为这不过是碗驱寒的姜茶,还能让姑娘可以顺势休息休息,早知道是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她就该摔了它! 这年仅十三的小姑娘,捧起药盏,眼底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思来。明明好几次都被恶心的快要吐了,竟是生生忍下,眼角生生逼出了泪花。 薄连锦慢悠悠抿了口手里的茶,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原以为这丫头随她爹是个不服管的性子,练了她一上午以为终于要爆发了,没想到……倒是让她后手没法进行了。 李抒玉突然捂住嘴巴,冲到树旁,扶着柱子干呕了起来。 “姑娘!”红俏惊呼一声,将手中的药茶直接摔了,跑到李抒玉身边。 “咳咳……”李抒玉忍了半天的苦药味,一瞬间前功尽弃。 薄连锦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因支撑不住而躺在红俏怀中的李抒玉面前,居高临下道:“大小姐,这世间……比药苦的还多了去了,您这点都无法忍受?怎么见你母亲呢?” 薄连锦冰冷的话语刺痛着她的心。 “若是小姐您不愿意如此辛苦,和相爷说一声便可。您就乖乖待在湘苑,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不用想了。” “薄姑姑!我们家姑娘只是一时耐不住这苦药味,这在冬日里罚站了一上午,早就头晕眼花了!”红俏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妇人。 “红俏!”李抒玉蹙了蹙眉,抬手拉住了红俏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红俏回头,看见自家姑娘眼角刚刚滑落一滴泪水,好不可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薄连锦到底是真想教姑娘规矩还是有意刁难? 而且姑娘她向来就是最最知礼的小姑娘,就算没有学过宫中那些什么破礼仪规矩,也不会就如这臭嬷嬷眼里如此不堪! 青泽在李抒玉干呕时,立即进了屋子端了杯茶水,“姑娘,来。” 李抒玉喝了水,缓过了劲,“薄姑姑不必总是这样试探抒玉,日后,会给薄姑姑看到抒玉的进步。” 红俏将李抒玉扶了起来,李抒玉抬头看向薄连锦,一双像水洗过的眼睛晶亮的看着她,有神又坚定。 “且往后再瞧瞧吧。”薄连锦不以为然。视线又落在一旁气鼓鼓地小丫头身上,冷笑道:“你可知当面顶撞一等侍女的小丫头是可以被掌掴的?” “没有自家主子的发话,敢以下犯上,你可知你这样的行为要给你家小姐带来多大的祸事?” 红俏刚要反驳,就被李抒玉一把拉到身后,“俏儿,念你初犯,这次便罚你不许用午膳。” 接收到姑娘的目光,心知姑娘是在护着她,低下头去,闷闷道:“红俏知错。” 薄连锦冷哼一声,“来人,再去给大小姐上茶!” “去。”李抒玉朝红俏安抚地笑了笑。 红俏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方才那杯打翻在地的药茶已经晒干,青泽上前,将碎瓷片收拾好。 李抒玉站回方才的位置,脚步虚浮,薄连锦开口道:“大小姐进屋来吧。” 红俏这回将药茶和温水都准备好,李抒玉坐在椅子上,捧起那盏药茶,面无表情的将它喝下,却没碰那盏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