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煮着食物的压力锅正吱吱地向外喷射着白色高温水雾。 但如此尖锐刺耳的声音却难以吵醒在客厅沙发上沉睡的青年。 尽管是在睡梦中,青年略显俊俏的脸庞上却仍满是疲态和愁容,看起来实在是憔悴不堪。 …… 他叫何莱,今年25岁,曾经的职业是一名程序员,由于是就职于全球前百强公司,薪资待遇也算不错。 但为什么说是曾经? 六个月前,独自拉扯他长大的母亲诊断出了癌症晚期,随后病情迅速恶化。 为了照顾卧床不起的母亲,他辞去了工作,借了贷款——就这样做起了全职保姆。 尽管希望渺茫,但何莱还是愿意拼尽全力去赌一把……那个男人在母亲怀孕后就抛弃了她,多亏了母亲这二十来年的艰苦拼搏,才安安稳稳地将他健健康康地抚养长大。 他不敢想象母亲这些年来的泪水与艰辛。 当何莱终于找到了好工作安定下来之后,母亲本应该放下担子好好享清福…… 但命运就是如此多舛。 …… 压力锅喷出的水汽渐缓,青年身旁手机设置的闹铃也就在此时响起。 何莱打了个激灵,随即转醒过来,本来有些俊俏的脸庞此时却难看地拉胯下来,让他显得更加憔悴了。 他抓起一旁的手机,熟练地将闹钟关掉,随即打开锁屏。 在仔细确认了时间之后,何莱又打开了聊天软件。 此刻的他表情明显地有些痛苦起来。 聊天列表地便在一起了。 刚开始的热恋确实让何莱沉醉,但毕业之后开始分隔异地,两人之间便开始有了些许裂隙,直到—— 直到林小晴得知了何莱母亲重病的事。 何莱本以为林小晴会选择与他同甘共苦,共渡难关。 但是等来的只是一句—— “……我不想被拖累……” 对方匆匆地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就好像这些年的感情被一笔勾销,从未发生过一般。 …… 见时间差不多了,何莱揣好手机,动作迅速地将压力锅里炖的软烂的食物装进保温盒中,全然不顾身上皱巴巴的衬衫和运动裤,快步离开家门,向医院赶去。 此时正值秋季,正午的阳光显得有些软绵无力,洋洋洒洒地透过窗外树叶将星星点点的微光斑驳地洒在病床上。 病床上那瘦骨嶙峋的妇人似乎是在沉睡,透露着一股压抑的将死气息,和这温馨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何莱轻轻地推开病房房门,提着保温盒走了进来。 妇人似乎还是被这轻微的动静给唤醒了,睁开眼偏头看来。 “妈,这次炖的比较软乎,可香了,您就吃一点吧……多少吃点。” 何莱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饭盒,用勺子喂向妇人。 女人微微偏头,别了过去。 他母亲的食欲越来越小,最近已经很难再正常地吃上一顿,医生嘱咐他说煮些软烂的食物,或许还能吃些…… “妈……” “我最近,经常梦到以前的事……” 妇人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何莱只得将勺子放回饭盒中。 “妈你省省力气吧,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何莱的话被妇人打断了。 “有些事……”,妇人顿了顿,攒足了劲,似乎想把一些话一吐为快,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罢了,有些事也不重要了……儿子,我想你父亲了。” “什么……?”何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抛弃了我们母子俩的人渣,您认真的吗?” “或许对你来说是这样吧……”,妇人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光,用力攥住了何莱的手。 这个力气对一名身患绝症的瘦弱女人来说,显得有些不正常。 “妈?您先别说了,您先缓缓!”,何莱急忙起身,回握住妇人骨瘦如柴的手,试图安抚有些激动的母亲。 “不要怪你父亲……” “有些事,不能告诉你,真的……对不起。” “我现在,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儿子……” 一旁床头的心电监视仪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何莱一边慌张地按下了床头的紧急传呼机,一边大声地呼喊着母亲,希望靠这种方式唤回妇人已经渐渐涣散的意识。 …… 抢救是无效的,母亲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医生们似乎也深知这一点,草草地走了个流程,便结束了抢救。 带头的医生在这个科室待久了,见惯了死亡,看着躺在病床上犹如沉睡着的妇人,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但医生注意到了门口呆立着的年轻人,他似乎就是死者唯一的家属。 母子两人曾经相依为命,但现在这个年轻人已然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何莱的肩。 “……安排后事吧……” …… 何莱并没有像他自己预料的那般痛哭不已,病危通知书早已下发,母亲的死亡已然是板上钉钉,那渺茫的希望只是他不肯接受现实的一厢情愿罢了。 何莱总有感觉,就好像他的灵魂也随母亲一般,已经被抽离肉体,魂归西天。 就在这样迷惘的状态下,何莱联系了殡仪馆的人,随后一起接走了母亲的遗体…… 再待他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此刻的他已经将医院里的东西收拾好,回到了家中。 家中没有开灯。 一阵无力感迅速席卷了何莱全身。 他一时间站不住脚步,就这样踉跄地倒在了沙发上,莫名的心情冲击着他的心头。 终于,何莱再也憋不住了,眼泪犹如决堤的水坝,他在黑暗里沉默地咆哮着,蜷缩在沙发上,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