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池瑾朝着薇儿和子规本来,手中紧握着那把界明刀,而就在他踏出某一步的时候,他消失了,从两人的肉眼可见的地方消失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那一步之后,他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没有温度的变化,凭空消失。 “折射光。”薇儿言简意赅,“小心。” 头顶的几棵树木生长起来,那密密麻麻的树叶交错着,把那些雨拦下,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一滴,再来一滴,然后某一滴雨穿透了一片树叶,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一滴雨是如此锐利,它泛着沉寂的寒光,在被无数的声音掩盖,在这一片大雨之中,这一滴雨水是如此普通,不起眼,它就是在这一整个世界之中最普通的雨滴。 这一滴雨瞄准的是子规的头。 雨,刀,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同一种东西了,刀化为了雨,雨便是刀的本身,刀是一种概念,把这个概念赋予到雨之上,然后,这刀便落下,下一刻,这一滴雨就会埋没刀子规的头颅之中,搅碎子规的大脑。 这是唯有现在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净池瑾心想,唯有让雨一直落下,让雨的堆积到达现在这个程度的时候,他才能够在此之中如此自由地行动,他就在那一滴雨之后,他不放心,哪怕那一把刀已经和雨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他让雨带着自己的身体跟随着界明刀,在雨落在子规身上的那一刻,他就会伸出手,握住刀,然后补上新的一斩。 接近了,更加接近了,就是现在—— 在净池瑾看着那一滴雨落到子规头上之前,净池瑾看见了一抹黑色的色彩,那是子规手中那个烟斗,她的手指翻转了那根烟斗,烟斗在她的手中转了一圈,然后,她的手臂一甩,那根烟斗就被她扬起,精准无误地甩在了落下的雨滴上,那一滴雨在净池瑾的眼中,被那黑色的烟斗拍碎了。 ——怎么可能。 但是身体要比思维更先行动,他脱离了雨,伸出他的右手,握住了界明刀的刀柄,把刀从雨中抽出,让刀从概念化为实体,他必须这么做——在子规的烟斗抽出的时候,净池瑾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是一种远超于薇儿的危险感,就像是荒野之中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个女孩手中的烟斗,居然拍碎了界明刀的雨滴,那是界明刀,不是别的东西,界明刀本身就带有着锋利和坚硬的概念,现实之中的大部分物质在界明刀面前都如同豆腐一般容易被切开,而且界明刀的坚硬程度本就不用多说,可是这样的界明刀,被那一根烟斗拍碎了,这拍碎的可不是雨,是界明刀,哪怕它只留下的刀的概念,它依旧是界明刀,这样的东西就被那根烟斗拍碎了。 那根烟斗上面他甚至感受不到神的味道,也就是说,不论从概念上还是从物质上来说,这根烟斗都是一把普通的烟斗,它没有神的味道,它没有神的恩赐,它没有任何权能的波动,可是就是这样一根烟斗却挡开了界明刀,甚至拍碎了界明刀的雨。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净池瑾抽出界明刀,右手一甩,左手抵住刀背,向下一摁,雨还在落下,刀也在落下,固然,那个女孩很危险,可是现在他不能够停下,或者说,因为那个女孩很危险,所以他更要斩下那把刀,不论是那个女孩还是那根烟斗都实在是太诡异了,哪怕那个女孩身体里面有一丝邪教徒的味道都好,可是她太正常了,不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信仰的、没有被污染的人,手中有一根能够抗衡界明刀的烟斗,而且,她还能够在雨中找到他与刀……这种洞察能力,这种诡异程度,说句实话,净池瑾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被重度污染的邪教徒,至少一个重度污染的邪教徒还能有迹可循,可是这个女孩,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孩,平野这么多年就没有任何疑惑?夜都这边的神使……啊,夜都的神使就是薇儿,这个女孩和薇儿是一起的…… 净池瑾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仔细想了,他握住刀,挥下。 于是子规动了,她握着烟斗的手一探,烟斗便勾住了净池瑾手中的刀,一勾,一拉,净池瑾只感受到刀上传来巨大的力量,这一份力量让他的身子被拉向了子规那边,而紧接着子规把烟斗一压,把刀压了下去,向前一步,烟斗被她抽起,撞在了净池瑾的胸膛。 净池瑾被从雨中撞了出来。 如果说刚才的他只是脱离了纯粹的雨,让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化为了实体,握住了界明刀,那么现在,烟斗的这一下,把他剥离了雨,重新化为了人,而这也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一根烟斗在子规的手中显得尤为迅捷,在撞到净池瑾身上之后,又被子规一手提回,一转,狠狠地砸在了净池瑾的腰间。 其实在她提回烟斗的时候净池瑾就把自己重新化为了雨水,可是子规仿佛一直能够看见一样,那一转精准无误地砸在了净池瑾的腰间,净池瑾不断地把自己的身体化为雨水,握着界明刀不断回击,子规却依旧如同一块膏药一样黏了上来,而那烟斗也阴魂不散,一下,又是一下,子规根本没有留手,若不是化为雨水的身体或多或少能够避免些许伤害,或许现在他的肋骨就已经断掉几根了吧。 这样不行。 雨又聚合了起来,净池瑾的脚落在地上,借着雨的速度向后退了数米,然后身体有散落在雨中,连同着他的界明刀一起,这一次,他没有贸然向前,而是让雨聚合,正如一开始那般,让那些雨砸下,狠狠砸下,只要聚合的分量足够多…… “砰——!” 子规的烟斗把那巨大的雨敲碎了。 她仿佛卸下了伪装,脸上是一种意犹未尽的兴奋,还带着意思无趣,好似终于可以大显身手,可是对手却不如她的意愿一样,她甩着烟斗,把那些雨尽数敲碎,她在雨中踱步,轻松,悠然,这一幅略显怪异的画卷在雨中展开,也为这本来几乎失去悬念的战斗添上了扭曲的一笔,子规把烟斗凑到嘴边,才想起来现在烟斗里面并没有放烟丝,砸了咂嘴,把烟斗拿开,时不时拍碎几份落到她身边的雨,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净池瑾的身上。 是的,锁定,净池瑾很确定这一点,他在雨中不断移动着,把自己的身体分散开,可是不论自己怎么移动,子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在质量、外表、温度这些因素都没有出现任何区别的情况下,子规依旧能够找到他的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净池瑾感觉自己的额角似乎冒出了冷汗。 太诡异了。 “我要找的不是你……”这时候,那个女孩开口了,“我刚刚走到差不多这里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烂尾楼,应该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吧,那上面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和你一起的那个白袍是谁的信徒,我找了那个神明很多年了,现在总算让我找到了点东西,说吧,那个白袍信奉的神明是谁,我不找你们的麻烦,我只找那个神。” 净池瑾没有回答。 “……你能够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悬殊,这样子的沉默没有意义,只要我想,我能够直接在你的脑子里面找到我需要的东西。” 净池瑾从雨中走了出来,他的双脚踩踏在地面上,身旁是淅沥沥的雨,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没有说谎,面对这个女孩的时候他根本无从下手,那根烟斗不惧怕界明刀,那个女孩能够看见自己的缩在,更不用说那女孩已经把烟斗用的比刀剑还要娴熟,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什么胜算,更不用说那个女孩身旁还有那个叫薇儿的人。 这个女孩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人,在净池瑾的记忆之中根本没有这个女孩的存在,按理来说,这样特殊的人即便不被拉进三日月,至少也得是一个重点观察对象,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她是一个在记录之外的人。 “你的目的是什么?”净池瑾问道。 “我答应过别人要帮她做点事。”子规说道,“找了这么久总算有点消息了……我说过了,我不为难你,告诉我那个白袍的信仰是什么。” “我不会说的。”净池瑾摆起了架势,左腿后撤,双手握刀。 如果说了,鹦鹉明末那把刀的权能,还有弱点就能够被推断出来,这样子他们仅有的底牌就会缺少一张,还是少的最重要的一张,鹦鹉明末那把刀的权能是保证他的安全、保证目标不会逃离的屏障,他如果说出来,这道屏障就碎了。 “行吧……”子规拍了拍有点愣神的薇儿,“你负责对付这个人,我去找那个白袍。”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这时候,薇儿才回过神来,没办法,刚才所看见的一切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在她记忆之中从未动过手的子规,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子规居然能够把一个纯正的神使打到几乎不能还手,用的还是一根烟斗,这也让薇儿不免有一些自卑,但更多的是震惊,在这一份惊诧下,那点自卑微不足道。 “也没多少,应该不多了。”子规耸了耸肩,手中的烟斗再次拍碎了一份雨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是因为那个孤儿院?”薇儿想到了不久之前在‘过往’之中看见的事情。 “嗯。”子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薇儿说道,“那这里就让我来吧,你去找……你要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