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活着

白家材蹲在门口看着被屋檐切割形状的天空，以往这个时候他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无论是打猎还是种田，总能够忙得来不及思考，来不及休息。 现在，干旱与争斗将以往的美好撕裂，留下了血与泪的嘶吼绘画在这一片皲裂的土地上。 他平时不怎么动的脑子终于在刺激下开始缓缓转动。 将来要怎么办？春芽到底是谁？ 那凭空出来的水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 面对着迷雾一般笼罩着前途，白家材只觉得阵阵寒意。 光线从刺眼到柔和，他发呆的时间意外的漫长。 从天蒙蒙亮，到太阳挂在山腰。 清凉的水也缓解不了肚子里那一阵阵的空虚与疼痛。 白家材不知道春芽去哪里了，他也不想去探究。 或许昨天那个问题是春芽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如果他选择离开，春芽就会带着他去往有吃有喝的地方。 但是，白家材并不想就这样离开。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独属于他的回忆白布上绘画着的全是星守村的模样。 他彷徨的看着被夕阳染色的天空，身处在痛苦的深渊，意志陷入了名为回忆的糖果中。 那个曾经给他无限希望和未来的女人，现如今似乎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就在暮色即将消失，一切陷入黑暗之前，白家材看见了春芽面无表情的走在小路上。 “还在发呆？” 柒染眉头一皱，一手抓起白家材，拉入了院子里。 白家材猝不及防的被扯了进去。 他不是不想反抗，只是面无表情的柒染有一种极为可怕的气势，他一时间没敢升起反抗。 “那个，我。” 白家材有些局促。 “吃了。” 柒染变魔术一般将肉色的瘤子拿了出来。 夕阳余光下，透着血红的瘤子就好似镀了一层金光，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这个，是肉，什么肉？” 白家材咽了咽唾沫。 当瘤子出现的那一刻，他视线就好似被蜜黏住的苍蝇，饥饿的肚子也不争气的颤动起来。 “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柒染毫无表情的面容在夕阳光辉之下布着一层阴霾。 白家材鬼迷心窍般张开嘴。 “你真的要吃吗？吃了就等于加入我们了。” 忽然之间，他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询问自己，可那声音又恍如是幻觉。 仔细想来，耳边除了萧瑟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白家材目光下移，不由呼吸一窒。 这瘤子已经不长成瘤子的样子了。 它们变成了无数粉色，红色的蛆虫，这些虫子抱在一起稳稳当当的在柒染的手中挪动。 “不，我不吃！” 白家材猛的一个激灵，瞬间闭上嘴巴，连连后退。 “你现在就给我吃。” 柒染冷笑一声，不由分说地捏住了白家材的下颚，直接将那一坨散发着不明呓语的玩意塞他的嘴巴里。 白家材内心极为抵触，又挣脱不了柒染的牵制，满眼的惊恐。 但当肉抵住他嘴唇的时候，他的胃猛地一抽，理智在和肚子饿的拉锯中溃不成军。 下一刻，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咬住了肉，咀嚼以后吞入了腹中。 很快的，他就感觉到那时时刻刻折磨自己的饥饿感在消退，整个身体沉甸甸的。 好似从天上被什么怪力扯到了人间，又好似有什么鬼怪占据了自己的肚子。 那怪物在他肚子里折腾着，随着经脉掌控自己的每一个细胞。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家材没有继续吃下去，他惶恐的退了几步，看向了柒染。 刹那间，他感觉在暮色下的女人被黑色的雾气包裹，那些雾气里是绝望的呓语和模糊不清的怪物身影，它们就好似要把院子里的寂静撕裂，要把一切吞噬。 “多余的探究，对弱小的蝼蚁来说没意义。” 柒染随口回答。 她的话好似一把利剑，将白家材从黑雾中惊起。 白家材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柒染。 站在黄昏之下的女人身边哪有什么雾气？ “我不要这个，这不是肉，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家材慌慌张张地将剩下的瘤子用破布包裹起来，打算拿出去丢掉。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被王秀才给堵住了去路。 “我看见了肉。” 王秀才挤进了院子里，他目光沉沉的注视着白家材，皱巴巴的长衫在风中飘荡，干瘦的手臂，干瘦的脸庞在逐渐漆黑的光线下模糊不清。 院子的门没有关上，刚才柒染和白家材的动静到底是让路过的王秀才瞧见了。 “听我一言，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吃！” 白家材抓紧了手里的包裹。 “饿啊，我管他什么东西，你吃的，为什么我就吃不得？” 王秀才生凹下去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凶光，他上前就争夺起了布里的东西。 “不能吃！” 白家材死死的抓着包裹。 “给我！” 在争执中，那被咬了一口的瘤子掉了下来，滚在地面，沾上了一层灰。 王秀才猛咽了一唾沫，扑上去张开嘴便咬了一大口，也不管上面沾了多少沙土。 一口肉咽下，王秀才的表情便挂上了满足的笑容。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指不定是天上的仙肉。” 王秀才小心翼翼地托着只剩下巴掌大的瘤子，一脸餍足：“你若是不想要，就分给我！你不饿，我还饿着呢！” “你要就只管拿去。” 白家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柒染，随后对着王秀才很是硬气的回了一句。 “别说得那么硬气，到时候你若是饿了，肯定又得反悔了，我向来不会白白占你便宜的，只拿走一半，剩下的，我拿书与你换。” 王秀才撕开了瘤子，丢给了白家材一半，随后拿着剩下的一小半离开。 在离开的途中，王秀才碰见了在古井边徘徊的唐婆子，这婆子如今愈发的没有人的样子，只有一双浑浊的眼还算灵动的盯着所有的路人。 “就算要走，也当个饱死的鬼吧。” 王秀才沉默了片刻，撕了个肉丝放到了唐婆子的嘴巴里，这才快步的离开。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白家材茫然的看着手里沾了土的瘤子，刚才王秀才那凶恶的眼神让他感到心惊，饿是真的可以把人逼上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