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家院子里，主屋门口，云氏怀抱呼吸困难的儿子，不停往地上磕头。 “爹！娘！求求你们了，就给二钱，二钱就行！” “云氏！你嚎够没！”一甩门帘，豆如玉气呼呼走了出来。 那会子还叫三嫂呢，为着那包卤肉，如今三嫂都不叫了。 “嚎嚎嚎！成天就只知道嚎！丧门星！烦死人了！” 屋内，传出豆王氏的声音，“如玉，你进来。” 老头子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哪有没出嫁的闺女站在门框上骂人的，而且骂的还是亲嫂嫂，任是说出大天去，都是如玉不占理。 豆如玉没好气的又甩下门帘子进去了。 云氏满面泪痕的正欲再求，珠帘弹动，一双翠绿绣花鞋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神情一滞，抬头看去。 柳如烟身段婀娜的立于她面前，一副怜悯模样道：“大姐啊，都跟你说了，爹他头风犯了，正疼的厉害呢，你这时候来又喊又嚷的，这不是给他老人家心头添堵么。” “爹这病有年头了，可是都是硬扛着，从不舍得看郎中，反倒是元生，他一个小孩子，长年累月的汤药不断，这传出去，怕是会让人戳咱们做儿女的脊梁骨。” 云氏怀中，小脸憋的通红的豆长生，颤颤伸手去扯娘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里，他费力说道：“娘……我……我不治……了……” 云氏霎时泪如雨下。 柳如烟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拿帕子拭了拭干燥眼角，“可怜见的，倒是这孩子懂事的很。人各有命，大姐只是死抓着他不放，自以为是为了他好，实际上是让他在这世间多遭些罪。” “要我看来，倒不如早些撒手，让他早些去了，再投个好胎……” “这是我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都是做娘的，你怎么忍心说得出这种话！”云氏向来懦弱，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再者说了，眼前这个女人，是最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的人。 要不是这个女人，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柳如烟被呛，脸上挂不住，立即变了颜色，厉声道：“我不过是好心来劝劝你，省的你把头磕破了也不济事，没想到你却好歹不实，反来斥责我！” “你生的孩子这副样子，怨得谁？要是我的元寿是个带累家人父母的东西，我早把他溺死在尿桶里了！” “你、你……”云氏向来不会同人吵架拌嘴，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大晚上的不睡觉，又吵吵啥呢。” 院门口，一个吊儿郎当不耐烦声音传来。 闻声，云氏眼中微光闪烁，可是，不等她爬起身，柳如烟已经扭动着腰肢迎了过去。 “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喝的醉醺醺的豆天宝，言语含糊，“同几个朋友喝了几杯……你跪在那里做什么？见我回来，还不快去打洗脚水。” 喝多了的他视线模糊，只隐约瞧见前方跪着的是自己的发妻，没瞧见发妻怀里还抱着个“东西”。 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他以为，又是这个婆娘哪里做的不好，被他娘豆王氏罚跪呢。 情知希望渺茫，可云氏仍旧想试试，“长生他病的厉害，你快去同爹娘说说，给我些银钱，我带他去看郎中。” 豆天宝皱眉，“又病了？” 柳如烟赶紧在旁委屈告状，“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月怎么也得折腾个三两次。” “可巧，今晚咱爹的头风犯了，咱娘正守着呢。你说老辈儿的生病都硬扛着，不肯请郎中，哪有给小辈儿请的理儿。” “我就好声好气跟大姐说了这几句，大姐就恼了，就在你进门前，正指着鼻子骂我呢……” 豆天宝看看妾室的脸色，再瞧瞧正妻那一脸期待的表情，心中一烦，他甩甩手，跌跌撞撞往东厢房里扎去，“有事找爹娘，别来烦我……” 云氏一颗心，霎时跌入谷底， 她早就该不抱幻想的，可是…… 低头看看怀里儿子已然变得青紫的小脸，她牙一咬，狠狠一个头又磕了下去，“爹，娘，长生他好歹也是你们的孙子，求求你们救救他，今天你们要是不答应，儿媳就磕死在这里！” 不远处，院子角落里，于心不忍的赵氏刚想上前，被丈夫豆天佑一把拖走。 云氏的话起了作用，一直待在屋中没露面的豆王氏三两步冲出，指着她鼻子就开骂了，“好你个娼妇！你口口声声说让我和你爹救这孩子，又以死相逼，这是明晃晃将个见死不救的帽子扣在了我们老俩头上！” “你个丧了良心的东西！这几年，他吃药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才一次没给你，你就换了嘴脸！还自诩自己识文断字，秀外慧中呢，我呸！你也不瞧瞧你自己如今是啥样子，跟这村里的农妇有区别吗！” “给就给不给就不给，用得着扯其他的么！” 随着豆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清脆声音传进豆家所有人的耳朵里。 倒在床上的豆天宝心头一颤，赶忙将脑袋埋进枕头，装睡。 豆王氏先是一惊，看清来人是谁后，掐腰就骂开了，“好你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出嫁两天长本事了，居然敢踹门！” 已然跑到云氏身边的豆叶，毫无惧色与豆王氏对视着，口齿无比清晰的道：“老帮菜，劳资不光敢踹门，等劳资闲暇了，连你都敢踹！” “你、你……！”豆王氏一个后仰，嘎嘣儿撅了过去。 一时间，豆家乱成一团。 “豆叶！你疯了！” “这小贱人，果然是掉进土匪窝里了，连亲奶都敢顶撞！” “快！快掐咱娘的人中！” 趁正乱套，豆叶没好气的拽向发愣的云氏，“还不快去看郎中！” “我、我没银钱……” “我有！把他放我背上！” 云氏彻底六神无主，只能手忙脚乱的照做。 如今的身板虽然小，又营养不良，可要背豆长生这个更小，更营养不良的孩子，豆叶还是可以的。 她一路奔出豆家，根本不管云氏跟不跟得上。 “叶儿姐。” 忽的，豆叶被一个声音喊住。 黑暗角落里，跑出一个小姑娘，瞧上去年纪与她相仿。 不等她从原身记忆中搜寻到对方身份信息，那女孩儿已经将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