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带着洛尘来到那棵梧桐树下,旁边放了张破烂躺椅,不远处还有个石桌,儿时的记忆涌入脑海。</p>
那时外公健在,季辞每次放学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外公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报纸在庭院喝茶。</p>
季辞背着书包,小步子朝前迈,趴在外公膝头,听他讲故事,故事一讲就是一下午,有外公宠着,季辞难免也会任性,缠着外公问个没完。</p>
比如,太阳也要睡觉吗?晚上小花小草冷不冷?为什么大树年纪比他大?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妈接送,而他没有?……外婆去哪儿了?</p>
外公是国家科研工作者,在外名誉很高,街坊邻里都很尊敬,算得上学识渊博,但每逢碰到季辞稀奇古怪的问题,他总是支支吾吾,最后一拍大脑门子,满脸慈祥地冲季辞笑。</p>
“我家小辞就是聪明,今天又难倒外公咯!”</p>
季辞眉眼弯弯,声音懒懒的问:“外公,你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种这棵梧桐树?”</p>
“你外婆生前喜欢。”</p>
“我知道了,这叫……爱屋及乌!”</p>
外公笑着笑着,忽然红了眼眶,许久,他用长满茧子的手轻轻在季辞脑袋上抚摸,眼里满是怜爱。</p>
乔婉那时不怎么着家,一连几天见不到人是常事,季辞从小就懂事,不哭不闹也不黏人,当爸妈的不称职,外公只能加倍疼他爱他。</p>
季辞记得外公走的那天是一个冬夜,那天很冷,四处白皑皑一片,像上天额外赠予的一场厚葬。</p>
他站在廊上呆呆立着,从远处看像个木头人,没有情绪,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p>
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看见季辞无动于衷,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气急骂他没有良心,连最疼爱自己的人都走了,他连滴眼泪都没有,真是够无情的。</p>
乔婉穿着白色丧服把他拉到一边,用眼神示意让他做做样子哭两声,季辞垂眼默然抽回手,连棺椁都没看,转身走了。</p>
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两天还闹着让自己给他削苹果的人说走就走,连最后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他不相信外公就这么走了,独自一人坐在梧桐树下,看着漫天飘洒的雪花,想起外公曾说的话。外婆托梦给他,说想他了。</p>
外婆想他都可以托梦给他,为什么外公走得悄无声息,连梦里都没有他的身影?</p>
一滴泪从冷漠脸颊上轻轻滑落,没入唇缝,明明是咸的,季辞却觉得苦涩得很。</p>
不久之后,季渐鸿找上门,乔婉之前迫于父亲压力一直没搬去同住,现在人不在了,一切都顺理成章。</p>
那场雪,在季辞心里下了很久,以至于在他印象里,冬天总是格外漫长寒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