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香对上他那张清俊容颜,只见他轻巧将过错推给旁人,却从未反思己过,她抿唇,心下绵延的失望更浓烈了几分。 她就站在那里不退不进,眸光清凌凌的:“凤烛月,这几日你当真就没有好好反思过吗?这单单只是凤栖梧的事吗?” “这是关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事,你总是这般擅自行动,事前也从不过跟我商量一下,现下又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真是叫人失望。” 沈知香言语微重,那张充满悲悯神性的容颜,此时却染上了几分凌厉,恰如观音一怒,让人心思颤颤,不敢直视。 凤烛月拂袖而上,眉目紧锁:“我前几日不过派了几名死士去刺杀凤栖梧,这又关江山万民何事?硬要说有关联的话,若刺杀成功,我便是为北琅除去了一员奸佞,届时,弥散在北琅的阴云拨开,举国欢腾,我这番利国利民的刺杀之举,谁又敢说三道四?” “奸佞?” 沈知香半步不退,昂首与他对视,她神情坚毅果敢,不卑不亢:“这北琅的繁华,都是你口中的奸佞于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生生打下来的,若非他和万千兵将的壮烈,你现下能穿着绫罗锦缎,吃着山珍海味,站于此处与我高谈阔论吗?” 凤烛月闻言,心下更为不甘,他双拳紧握,目光深深地盯着沈知香不放。 沈知香故意不去看他沉如锅底的脸色,漫声又道:“你们说他是奸佞,无非就是因他功高盖主,性子乖张狠戾,你们心生畏惧,便将脏水泼他一身,想让他染上污名,你们好名正言顺将他拉下马,就如你买通江北望一般,将送往边城的粮草扣下,让他好死在荒漠。” 她的余音在厢房内辗转回荡,融满暖色的房内此时却寒气满溢,压抑难测。 春风拂过,陈旧的窗柩散出咯吱咯吱的牙酸之声,婆娑的竹影映在纸窗上,如张牙舞爪的鬼怪,气氛怪异。 “知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凤烛月压低了声音,眸光闪烁:“你与我相处这般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如何吗?” “粮草之事我怎敢去染指?这可是要被抄家灭门的重罪,是他江北望贪心不足蛇吞象,如今他已被处决,这件事就莫要再拿出来说道了。” 凤烛月上前,轻扣住了沈知香的肩膀,清月如辉的眸子深望着她,好似情意深长。 沈知香不吃他这一套,轻易就将他的双手拂了去,冷言道:“你让我别说,这件事就能彻底掩过去了吗?你做事总是留有尾巴,我若有心去查总是能查出来,你现下诸多狡辩只会让我更看轻你。” 凤烛月望着她清绝的面庞,在那上面看不见丝毫情意,有的只是落他脸面的咄咄逼人,铁面无情。 就如初见时,她一袭青衣站在河畔边,清冽缥缈的目光只在看着芸芸众生,从不把他放在眼中,即使轻轻一瞥,也如冷风拂面。 凤烛月面色青白,转而又变得温润知礼,他言:“知香,日后若再做什么我定与你商量,此前之事就算是我错了,你就别与我计较了。” 沈知香好笑地看着他。 凤烛月却在此时,捻了捻腰间的银铃。 刹那,诡谲灵异的银铃声随风而至,叮铃叮铃,余音缥缈可怖。 沈知香唇角的笑骤然僵住,她眼中再无刚才神采,变得空寂泛泛,犹如被牵线的皮影人儿。 凤烛月很满意她现在的模样,便亲昵地将她揽在怀中,言语温和如月:“日后,我们一起对付那奸佞,好不好?” 沈知香眸光犹似挣扎,可最后还是归于平寂。 她轻靠在凤烛月怀中,轻轻动了两下唇瓣:“好……” —— 沈知香离开期间,席宴恰巧开始了。 长公主殿下还未过来,丝竹笙箫之音倒是先响了起来,霏霏之音,清雅婉转,露天林荫的席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祥和之景。 温染颜与楚揽月坐在一起,两人才不过第一天认识,就亲热地好比是自家姐妹,两人口味相差不大,一下便吃到一起了。 楚揽月靠近她,小声地说:“沈姐姐怎么还未过来,席宴都开始了。” “再等等吧。”温染颜睫毛上凝着一片斑驳,敛下时,光影淬然,犹似在思索着什么。 楚揽月食着芡实糕,小幅度点头。 一盏茶过后,等来的不是沈知香,而是盛装打扮的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是先帝唯一的妹妹,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先帝在位时,便赐封号锦安,足可见她地位之尊贵,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在环佩叮当声中,锦安长公主被府中丫鬟簇拥着走来。 她头戴金丝镶珠宝冠,两侧凤尾发钗流苏摇曳垂落,于日光中璀璨生辉,熠熠如灼,一袭赤金色凤凰百汇绣花锦衣,衬得她气度雍容华贵。 分明已是暮春之年,却仍如花信年华的女子,面上无一丝皱态,反而白皙紧致得令人嫉妒。 锦安被簇拥上宝座,她坐于上首,目光所及的是百态众生。 她的目光从贵女们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巧笑嫣然的温染颜身上。 她眸光一顿,忽而侧眸,问向了一旁的嬷嬷:“坐那里的,就是那煞星新娶进门的夫人?” 严芳嬷嬷自宫里便一直伺候着她,知她的脾性,便笑了笑道:“是的公主,就是她。” 锦安皱了皱眉,略带着几分挑剔又将温染颜打量了个遍。 模样是极好的,才不过刚刚及笄,就已经出落的如此风华,等年长些长开了,便是如那煞星一般的祸水妖孽,只一眼,便瞧着让人心情不顺。 她眼帘垂眸,言语不屑:“听说是个养在庄子上的庶女,规矩也没学几成,庶女配煞星当真是极相配登对的。” “公主说得极是。”严芳嬷嬷笑着给她斟果酒。 这般明晃晃的打量,温染颜自然感受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上首的锦安长公主,杏眸笑意涟涟,浮华异动。 这便是凤栖梧的母亲,他们眉眼之间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更华贵沉静,一个更靡丽惊魂罢了。 “哎呦。” 耳边突然传来,楚揽月细细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