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瞎狗子就感冒了，鼻子扭得通红，说话瓮声瓮气，来不及歇歇，就要接待不速之客了，披着床单跟来人面对面坐着。 客人是郑老六和徐传信这两个杀手引来的，说是他们这个组织的老大，年龄三十多岁，长方大脸，说起话来冷若冰霜，确实有点冷面杀手的派头，名号也霸气，大名没人知道，只道是江湖人称冷面寒枪小罗成，不过他使用的枪是一把涂成白色的驳壳枪。 小罗成可不是来喝茶聊天，自己手下的两个兄弟本来是被派去刺杀瞎狗子的，结果反被对方给收了，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次是亲自前来讨要一个说法的。 瞎狗子抽哼着鼻子，都懒得正眼看他，直接说道:“想要什么说法？要钱还是要人？” 小罗成冰冷地问:“要人怎么说？要钱又怎么讲？” “要人的话，回不回去，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要钱的话呢，咱们就算算账！” “怎么算法？” “我过得好好的，你这冷不丁派两个不着调的杀手来消遣我，不得赔我点钱？” 小罗成被气笑了:“卧噬，要血命了！你是想找我们要钱呀？你这屁股眼子吹喇叭，怎么想的？” 瞎狗子有些不耐烦:“我这天天忙的很，没时间跟你们掰扯，你这单枪匹马的过来，也算有胆气！我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钱那我就不要了，你们刺杀我的事也不追究了，就这么着吧！” 小罗成瞪着两个杀手问道:“你们想好了，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当汉奸？” 老六和徐传信低头不语，也等于给了他答案。 “我他妈的真是瞎了眼，收了你们这两个玩意！没骨气！”小罗成气得不轻，“信不信我做了你们？老子当年可是跟着王亚樵混的，枪法已入化境，百步之内保证一枪俩眼！” 瞎狗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明白了，你这是想来抬高身价的，是不是也想跟着我混？半月会搞不下去了吧？” 小罗成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谄媚的表情，搓手说:“啊呀，让你看出来了，不瞒兄弟说，你说中了！道上得到兄弟都说夏会长为人仗义，早就想来投靠。” 瞎狗子皱眉问道:“你知道我是汉奸的，你们还专杀汉奸，你这猛一说要来投靠我，我还真接受不了！” 小罗成连连摆手:“夏会长哪里的话呀？是不是真的汉奸，你我心里都有数，不过你放心，我们半月会的兄弟都是跟日本人有血海深仇的，绝对不会出卖你的。这次，我是真的想来求夏会长伸出援手的！” 瞎狗子擤了一下鼻子，把鼻涕抹在鞋底上，接着说:“想让我咋伸援手？” 小罗成叹气说:“起初的时候踌躇满志，一心想报仇雪恨，只可惜，能力不足，也没成啥大气候，手下十多号兄弟，吃喝都成问题，再这么下去，我怕兄弟们去投靠日本，去为虎作伥…” 瞎狗子点头说:“说白了，就是还想要钱是吧？” 小罗成咬牙说:“对！今天我就不要这老脸了！豁出面去来求你了，我从来没求过人，这次…” 瞎狗子赶紧摆手说:“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在沛县，我也没啥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你们江湖人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挺难为了！” 然后他从桌子里拿出一个袋子，起身走到小罗成身边，递过去说:“这里有三百块现大洋，能帮你们撑一段时间，以后，把目标尽量对准日本人，就算杀汉奸，也得摸清门路，要是都跟这两个不着调的一样，多少人冤死哟！” 说的就是老六和徐传信，此刻两个家伙脑袋都要埋到胸口里了。 小罗成收了钱，拱手致谢:“夏会长高义！你的话，兄弟一定铭记于心！他日若有需要，我半月会必然赴汤蹈火…” 木器厂大门外传来吵闹得声音，一个大嗓门叫了起来:“瞎狗子，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是夏雨林！ 瞎狗子扔掉身上的床单，嘴里嘟囔:“熊样的！我没去找你，你倒还有脸来找我了！” 小罗成阴着脸说:“夏会长，让哥们我给你纳个人头状吧！” 瞎狗子摆手说:“这个事你们别管，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 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拱手假惺惺地说:“原来是夏营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指教？” 夏雨林很不耐烦地摆手回应:“赶紧拉倒吧，别在这唱大戏了！我找你有事，是个男人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单啦啦！” 他的气势很吓人，瞎狗子丝毫不怕，指着厂房说:“就那里边吧，机器响，还没有窃听器！” 夏雨林挺得意:“看你那怂样，都不敢出门了！” 瞎狗子不服气了:“我是防小人不防君子。来吧，有啥话，说完赶紧走，我这不管饭！” 厂房墙角处，两人面对面坐在木头墩子上，夏雨林说话之前又打算要来抓瞎狗子的领子，后者擤了一把鼻涕抹在衣服上，把他恶心得够呛，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他妈的想坑我是不是？都查到我头上来了！我不明白了，你既然啥都知道了，咋不告诉日本人，是不是想拿捏我？”夏雨林当然没有好话要说，“不要以为你有了我的把柄，我就怕了你，日本人要是想杀我，我就先弄死你！” 瞎狗子没有接他的话，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听说过聂老保长怎么死的不？” 夏雨林听到这话，立刻收起了狂妄的姿态，呆呆地回想着村里人跟他说过的往事，那时候，他已经跟着队伍转战河南了。 1938年5月19日，日本人从三个方向攻入徐州城，徐州宣布彻底沦陷，一队日本兵荷枪实弹地进了村子，把夏庄村男女老少全部集中到打谷场上，聂保长一家被绑在一排柱子上，就是因为他没有打白旗迎接日本兵，为了震慑百姓，他们全家都被活活烧死了… 夏雨林神情落寞，收起了刚才的暴躁，稍微和气地问:“你的意思，只要是打鬼子的事情，你都要帮个场子了？” 瞎狗子摇晃着手指:“不，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以后再找我麻烦，我也可以把你那样烧死…” 夏雨林再次暴躁起来:“瞎狗子呀瞎狗子，你咋托生一个人的？老天瞎眼了，给你披了一张人皮！我咋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呢？” 瞎狗子一脸无赖样子:“这有啥看不懂的？就是想活着罢了，我多抓你一个把柄，我就能活得滋润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