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开学前一天,陆西雨准备离开。 她所要收拾的,也不过是钱跟录取通知书,再有就是山间采的一些草药。被烫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只有继续敷药,才能让疤痕不那么明显。 陆家镇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距离云城甚远,陆西雨需要提前到学校办理贫困补助。 村头车站牌,陆风搀着外婆急急赶来,抱怨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走也不打声招呼呢?” 陆西雨感动地望着他们,惭愧道:“对不起伯伯,我以为……”以为没有人会来送她,外婆年纪大了,更加不会让外婆单独跑这么远来送自己。再者,若遇到舅妈,舅妈肯定会阻拦,所以才悄悄出的门。 “傻孩子,道什么歉,我们也是担心你。”陆风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伯伯到一些人家寻了些衣服,你先将就着。” 接着又往陆西雨手里塞了一些钱跟一张纸条,叮嘱道:“你陆虎伯伯要我转交翻地的钱,纸条上是你陆扬哥哥的电话。到了云城,有任何事情就去找他。” 陆扬,是陆风的儿子,传言整个陆家镇里最有出息的人。 陆西雨接过东西,打开纸条看一眼,把那串号码记在心里。 “孩子,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事情,你就把电话打到你风伯伯这里。”外婆眼里扬着晶亮的光,她知道,现在陆晓晴恨陆西雨入骨,肯定也不会接她的电话。 村头的大树,被风吹地簌簌落叶。外婆的手抖颤地厉害,陆西雨握也握不住。 “我知道了,外婆。”老人头发已经白尽,几缕发丝落在外面,迎着风摇晃。 陆西雨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微微喑哑,“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走,做不了的事情不要去做,就算婶婶凶,也不要去。晚上早点睡觉,不要下冷水……” 要交代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五年到底不知道,是外婆照顾她多一些,还是她照顾外婆多一些。 “滴滴……” 没交代完的话咽在了风里,去往云城的大巴车远远驶来。 五年来,这是陆西雨第一次离开陆家镇。 妈妈当初交代要她隐姓埋名,不要去云城,不要去找任何人,要等妈妈回来了。 可是五年了,她连妈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安心。她也知道埋伏在云城里的凶险,可她不能沤在沟里发烂,她不能明知爸爸死的冤枉而什么也不做。 她不能顶着遮天的迷雾活着。 前路固然凶险,但她也不是毫无还击之力,就算弱小的兔子被逼到绝境,也会咬人。 正望着大巴车出神,手里又多了一样东西。 陆西雨低头看去,是一百块钱。 “收好,外婆只有这么多。”外婆握着她的手捂紧手里的钱,眼里尽是宠溺与心疼。 “我不要,外婆,您自己留着用。”陆西雨将钱推回去。 她知道,自舅舅死后,外婆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一百块钱还是要省吃俭用多久,才能在陆晓晴的眼皮子底下扣出来。 “外婆用不着,你——”话还没说完,从旁边的树丛里蹿出来一个人。 “你个老东西!我就知道你吃里扒外!”陆晓晴抓住陆西雨的手,用力扳着,要抢她手里的钱。 “你这人怎么回事!”陆风见势不对,拽着陆晓晴将她扔得一踉跄。 “呵!不错哈,藏了这么多钱。”陆晓晴堪堪站定,不怒反大声笑起,举着手里抢过来的钱,像只得胜的公鸡。 “陆晓晴!那是小雨帮干活赚的钱,你拿来!”陆风指着她吼,可陆晓晴根本不屑。 她扬起下巴,嗤笑一声,“我陆家人,赚的钱都是我的。” 陆西雨觉得何其可笑,有钱就是陆家人,没钱就是被人嫌弃的狗。 “晓晴,算妈求你,你把钱还给小雨,好吗?那钱是要用来交学费的呀!”外婆走上前去,拽着陆晓晴的胳膊,求着她还钱。 可陆晓晴根本不听,反而一脸烦躁地拂开她。 老人一时间重心不稳,直直跌向草丛。 “外婆!” 眼看老人就要摔倒,陆西雨连忙扔了袋子冲上前去。 陆晓晴本来还愁抓不到人,这陆西雨反倒送到面前来了,她刚好就势一推,把陆西雨先老人一步推进了草丛里。 但陆西雨摔倒之前,仍用身体接住了老人。 “外婆,你摔到哪了没?” “外婆没事。” 陆西雨扶着老人站起来,老人没有什么事,她自己反倒从脚踝传来剧痛。 陆晓晴推了人,是一刻不停地又去捡陆西雨扔下的袋子。 只是这一次她的动作被陆风提前预判,陆风赶在她之前拾起了袋子。 陆晓晴还想有动作,被陆风严令喝止,“你再敢动手看看!” 又是抢钱,又是推人,如此泼妇行为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为避免陆晓晴再伤人,陆风侧身挡在了陆西雨跟前,隼目盯着陆晓晴的一举一动。 “哼!” 陆晓晴也意识到自己再无可乘之机,便哼了一声,后退几步,悻悻地对陆西雨道:“没有钱,我看你拿什么去读书!” 陆西雨忍着剧痛攥紧了拳头。 舅妈所有的底气不过是料定她会知难而退,一中的学费是普通人跨不过去的天堑,何况陆西雨孤立无援。 那一抹融在风里的身影尽显嚣张,陆西雨记得在叶家还没落破,舅舅还没死时,舅妈明明是温婉贤淑的,可如今的舅妈……凶狠,泼辣,无情,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