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刚想开口和他说刚刚的事情,先一把被他拉住了。 他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声音沉了下去:“小姐?” 他的手指捻上了她的眼皮,那块皮肤被反复压了几次,瑟茜抬眼看过去,对上了他略微冷肃的视线。 他皱眉,冷感十足:“小姐,刚刚怎么了?” 瑟茜皮肤白,眼眶一红就变得十分明显。潮红色氤氲的碧眸像一汪湖水,荡漾潋滟。 银半垂眼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表现太冷太严肃,可能会吓到小姐,所以又努力收敛起那些噬人的情绪,努力恢复成温和的样子。 他又重复了一句,变回了瑟茜熟悉的温柔模样:“小姐,发生什么了?” 他道着歉:“小姐,对不起,我不该留您一个人的。” 他愧悔,忍不住俯身低头,想要凑近距离去安抚她,想要将小姐纳入怀抱中,想要亲亲小姐的眼尾。 不要难过,小姐。 瑟茜情绪没绷住,眼前人又是最为依赖的人,她抬手将气撒在了他身上,捶了他两把。 “刚刚有人来敲门,”她拢着眉,声音低下去,“他们是不是找过来了?” 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个白天,公爵府反应的再慢再迟钝,昨天下午肯定也派出人来找了。 银叹了口气:“可能。” 他的手还贴在她的侧脸,又从抚摸变成半捧着,将她脸抬高,和他对视。 他放软了声音:“小姐别怕。”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了眸子,瞳孔竖起,变成冷淡非人的模样。 “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了。” 瑟茜从他手边挣脱开来,失了心情。他准备好的美味佳肴,也只是潦草的吃了几口,没胃口了。 对于瑟茜的决定,他只需要执行,很少提出自己的意见:“好的小姐。” 不过见到她没胃口的样子,他还是劝了两句。但是得到了她一个瞪眼,于是乖乖闭了嘴。自己解决掉了那些几乎没被动过剩下来的饭菜。 两个人在深夜的时候,又开始上路。轻轻推开屋内唯一的窗户,发出一道浅浅的吱嘎声。 银熟练的抱起小姐,将她牢牢镶嵌在自己怀里,密不可分,带着她跳跃、下落。 他们悄悄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小树林,不过他们放在这儿的两匹马消失不见了。 瑟茜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是被谁随便顺手牵羊了?还是公爵府的那些人发现了不对? 她没说话,却脸色已经表明出来她此刻心情的不妙。 没有马了,那就只能走路。 天知道从这里一路步行走去帝都要花多少时间!她腿会断的。 她的不悦第一时间就被银接受了。他当然知道他的小姐在想什么。 他毫不犹豫开口:“小姐,我抱着您走。” “不行。”瑟茜立马就拒绝了。 他得保护她。当座驾就没办法专心保护她了。 他这两天本来就没有好好休息,再要抱她这个‘拖油瓶’,体力精力估计直接垮掉。 瑟茜扁嘴,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办法:“我自己走。” 她说:“等去下一个城镇,再买马吧。” 也只能这么干了。 银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一句:“好的,小姐。” 但银其实很想告诉她,他很强的。 作为异化的异种,他很强。不需要拿普通人的标准去判断他的能力。 可他知道小姐更想他做个普通人。 因为当普通人不会被别人注意,会安全。 小姐总是忽略掉这一点。即便他已经提过几次了,但小姐也总是将他当普通侍卫一样看。 走夜路是件很难熬的事情。 视野里黑漆漆的,没有任何风景。头顶也没有月亮,也不见星点,一抹黑的乌云笼罩着全部。 夜晚很安静,风吹草动声都被放的很大,所以远处出现马蹄声后,他们反应速度也很快。 瑟茜被银突然公主抱起,带去附近某个深草丛里趴下。 他高大的身体直接将她压到身下,将她藏的严严实实。 瑟茜有些紧张,呼吸声都变轻变浅了,生怕被追来的人发现。 她一动不敢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身上人胸前的前襟,皱巴巴的抓出一团褶皱。 瑟茜的视线里是他线条轮廓分明的下巴,他微微抿起的薄唇,还有偶尔吞咽上下滚动的喉结。 除此之外,耳朵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以及那些逐渐靠近、放大的声音。 “往前走!”马上的人扫了一圈附近的草地,夜晚昏暗,没看出来这块草有什么不对劲的,于是吩咐后面的人继续前进。 队伍中不妨有谨慎的人,提议再仔细搜寻一圈,毕竟这郊野面积大,说不定就潜藏在这附近。 可说出这句话的人下一秒就被反驳了。 一声讽刺:“瑟茜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躲起来?” 公爵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位公爵小姐在生活上有多么讲究挑剔,怎么可能是委屈自己的人?明明一个不如意,就会大发脾气的娇娇小姐。 “难道这么大一片地方就这么随便放弃了?” “你想找,那你自己查啊!” “” 意料之外,这群人就这么出了分歧,吵起来了。 瑟茜全神贯注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觉得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 她那父亲就派了这么一些蠢货来找她?她忍不住想笑。 她这场逃跑,有点像是一场简易的猫捉老鼠游戏了。只是这群猫,一点也不团结。 公爵府派的人不少。但又怕普尔的人发现这么大的动静,所以花了钱请了雇佣兵。 这群雇佣兵倒是很敬业,因为抓到人了才有钱拿。 倒是公爵府的人显得有些不敬业。主要是他们自诩了解瑟茜小姐的脾气,所以在找人这件事上显得有些傲慢了。 听了这群人的对话一会儿之后,瑟茜就没兴趣再听下去了。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有些放松下来,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这个人。 瑟茜刚刚吐出来的热息完完全全冲击在银的颈侧,湿热的吐息让他忍不住小幅度动了动身子,想掩饰住什么。 尤其他一低头,就能见到小姐饱满嫣红的唇,心头更是一抖。 小姐不是故意的。碧色眼睛干净清明,只有他陷入肮脏旖旎之中。 那些人争执了半天,最后为了不多浪费时间,形式主义一般的敷衍,将周围的草丛随便探了一圈后,又骑着马朝前面追。 他们中更多人都觉得此刻瑟茜小姐肯定在争分夺秒的离开。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听不见之后,瑟茜推了推身上的人。虽然没有将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但被他的阴影覆盖着,也总有一种被桎梏钳制的感觉。 等银移开身子后,瑟茜坐了起来,又重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目光朝前方看去。 那群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块草原上,去了更远的地方。 瑟茜叹了口气:“已经追上了呢。” “算了,”她又摇了摇头,“我们慢点也行。反正他们都去前头了。” 这算是侥幸躲过第一波‘猫’。 瑟茜想,这样的场景,之后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搜索的也会越来越仔细。 “好的,小姐。” 这一次银的声音稍显有些粗粝喑哑。 瑟茜抬眼望过去,却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没放在心上,她不紧不慢的重新站了起来,拍了拍刚刚被弄皱的衣服。 她说:“走吧。” 等他们到达第二个小城时,他们中间遇到了三波人。 这三波人比起他们遇见的第一批人认真许多。瑟茜看见他们都是新面孔,估计都是雇佣兵。 不过他们都没有被发现。全都多亏了银。 瑟茜再一次感受到异种在侦查方面的天赋。真的可以用耳听八方来形容。 瑟茜一点声音都还没有听见的时候,银就熟练的将她怀抱起,轻巧的跳上了树上,屏息等着那些人经过。 有银在身边的保驾护航,这一路也并不让她感到多辛苦。 而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银。 他一路都没有闭眼休息过,即便他说自己不累,但她还是担心,担心他精力耗尽,担心他强撑。 听见她说这些的时候,银反而笑得开怀,眼睛眯弯了,像个傻子一样,一副幸福的样子。 气的她又捶了他一把。 银全都受着,握着她的手腕,极为开心:“小姐,不用担心我。” 他还想说,他很喜欢这样关心担心他的小姐。喜欢小姐牵挂他。 但是这些话都埋在心里了。 在银眼睑下的乌青色越来越明显严重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这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小城。 进城的时候,有士兵值守,盘问过路人的身份。 瑟茜盯着远处那些守卫,回头和旁边人说:“这些人应该全都通了气。应该全都知道我还有你的相貌。” 即便她掩盖了头发颜色,戴了顶假发,但五官容貌放在那儿,还是一眼能认出来。 她眉间多了两分愁。 主要是因为银。她进不进城都无所谓,只是她想进城找个旅店,让银好好休息一晚。 这几天他太辛苦了。 银倒一点不纠结,自告奋勇:“小姐,我进去吧,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瑟茜皱眉看他,有些犹豫。 不过听见他补了一句:“我买点化妆用品怎么样?” 他邀功似的在她面前讨好笑着:“买回来,小姐装扮一下,就没人会看出来了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瑟茜才发现她居然忘记了这样一个好办法。 她眼睛亮光,甚至开始期待起来:“好!” 银又带着她跳上了某棵大树上,让她安安心心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银多交代了几句才轻巧往树下跳,朝小城方向跑去。 瑟茜目送着他离开,不过见着他那奔跑速度,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她还真羡慕起异种来了。 由此联想到现在前线和异种战场的那些情况,她想,怪不得有颓势呢。 瑟茜现在转变观念了。普通人和异种的天赋鸿沟摆在这儿呢,他们这群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说不定是异种军手下留情了呢。 她忍不住叹气。 胆怯会让人生畏。这种不安又逼着人想方设法去除掉威胁的来源。 普通人和异种之间的战争就是如此。 异种,虽然冠上了这样的名称,但其实也是人。 只是他们比普通人多一些特殊的特征和天赋。 起初这些天赋和特征并不激起矛盾,甚至因为这些特殊的天赋,还对联邦的发展起了不少的促进作用。 可惜到后来,这种天赋让人忌惮生了畏惧。 对这些特殊的人也打着异端的名义,冠上了异种的称呼。 其实也有持反对意见的。 因为大多数人并不是出生就成为异种,拥有天赋的。更多的反而是后天觉醒得到的某种特殊刻印和能力。 有人说,这是神明的恩赐,是神明挑选出来的人选赐予的特殊符号和能力。 但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更害怕这种能力让普通人沦为异种的阶下囚。 所以二十年前,打着扫除异端的名号,联邦帝国发起了异种剿除圣战。 原本是分散零落在各地的异种,在这二十年间逐渐被逼迫形成了异种组织,甚至到现在创建了一个国度。 瑟茜对于异种的认识大多来自于学校书本上的教育,小部分来源于和银的交往。 作为联邦的贵族,立场必然和皇室保持相同,与异种对立。 但瑟茜有时候也会觉得,世事无常。现在这种局面分化的过于极端了。 这些清缴异种的人,有没有想过,万一某一天自己觉醒成为异种了呢? 立场瞬间就会转变。 瑟茜偶尔见着银的能力精力也有幻想过,万一她也成为异种了呢? 哪天睁眼一看,她的绿眸也变成灰色?或者身上多了个花纹、符号象征之类的。 瑟茜低眼,摸了摸怀里安静的猫咪,又轻轻吐了口气。 黑金这段时间极为乖巧,听话的一句喵叫都不出声,深得瑟茜喜爱。她撸猫撸的更认真耐心了。 不过她没放松一会儿,树底下起了动静。 有人说话,和脚步踩到落叶枝干的咔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