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跟翠屏一合计，双寿带着黑仔忙着米粉店走不开，双喜又要看药铺又要去侍候何济源，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分成两三个人用，这样下去会将人累坏的。 两人合计决定再雇一到两个人专门看药铺好了，每日里或让双喜或亲自去盘点了银钱取回，事也不多，若是怕麻烦干脆买一两个人回来，就睡在药铺的小房间里。 另外还要买一丫鬟，双寿年纪比双喜都大，自从其浑家生病没了，这几年一直独处。 他小儿由在老家的父母照看，这让倩倩和翠屏觉得不是个事，怎么的也得把他的亲事给办了。 说起来容易，真的要实施起来找个老实可靠心眼灵活人又不坏的可不好找。 若是买，也仅限于买小的，这年头当地人可不兴卖儿女的。 楚南地广人稀，田赋丁税算不上重，谷米价贱，一家有个十亩田地不说富贵，温饱是不成问题的，何况物产丰富，靠近洞庭湖这片绝对算得上鱼米之乡。 这边卖儿女的大多是什么人呢？倩倩听人牙子说了那么一嘴。 一种是租种皇庄田土的佃户，皇庄子粒重，各种说不上名堂的东西又多，这些人比租种庶民地主的佃户还不如，交不上了孩子直接被抢了卖了； 一种是不知从哪里拐来的孩子，这种最可怜，年纪小点的连父母家乡都不知； 还有一种占大头，便是从北边来的流民的孩子。 北边种地产得少，据说一亩地产麦六七斗都是高的，黍的话只一二斗。 特别是靠近北京的地方，田赋重徭役频繁，流民甚多，许多都跑到了离得近的湖广襄阳等处山中，成化年间还有流民暴乱。 后来虽然有附籍却没有很好地解决，一些流民听说楚南易活便向这边来，一时没有找到工做或有什么意外事件，便是卖儿鬻女，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大多瘦弱，也是可怜人。 她们两人商量后决定多看看多挑挑，至于人员的缺口就暂时自己累一点吧。只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或者应了那句俗话“瞌睡都有人送枕头”。 这日上午倩倩带着小雨在药铺里忙活，先后送了几个买藿香正气散和六一散的挑夫出了门，见无事，倩倩坐在柜台里看医书。 小雨好动出去翻药材，不一会就跑了进来，急吼吼地额头上竟然还冒了汗。 倩倩倒了碗水给她，嗔道：“你跑哪里去了？还一身汗的。” “哎呀娘子，运气来了。”小雨将水一口气喝完，噎得心口疼拍了几下才喘过气来。 “什么事嘛，这着急。” “着急，大事。”小雨缓过气来，拉住她的袖子，倒豆子似地说，“就那个小埠头过来，离咱们药铺也不太远，在那个米铺走十几步。有一个妇人抱着个生病的男仔，那男仔似是发烧了，脸都是通红的，全身都在抖喔。那个妇人讲是从北边来的，没得钱，跪在地上给人磕头求救人，旁边围了一圈人也没人出手，就是给了那个妇人一碗水，那妇人边给那个男仔喂水边哭，可怜的。” “围了一圈人都没人帮？给几文钱的事。” “怕不是几文钱的事咯，那男仔一看就是病得重的。” “你不是说在发烧么？怎么又成病重了？” “这不是奴猜的么？奴看到那个妇人虽然黄瘦衣裳又破，长得还不错呢，娘子们不是想给双寿哥找娘子么。” 倩倩盯着她笑：“你还有这心思哈。” 小雨不自在：“奴不就是想给娘子们解忧么？” 倩倩在药柜里翻了翻，找了些东西出来袖着，对小雨说：“既然是发烧的话就去帮一下，你去找个街坊来帮忙看店。” 小雨应了一声飞奔出去，不多时找到旁边杂货铺的坐店刘娘子来，两人谢过了，端了盘瓜子出来招待。 倩倩取了块磨小块药粉用的干净瓦片，叫小雨提来水壶，拿来碗勺，自己动手磨了些犀角粉倒了点温水冲好，看了下浓度又使劲磨了几下拌好，走出门。 小雨在前领路，不多久便看到米铺过去的墙角边围着几个人，一个褴褛的女人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那里哭着求人。 她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旁边，分开众人，蹲下来用手背碰了下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烫，孩子热得确实像小雨说的在发抖。 她叫女人抱好孩子，压住孩子手脚，小雨帮着将孩子嘴撬开，拿勺子舀着犀角粉水压着舌头慢慢灌进去。 好在孩子还有救，药水慢慢渗下去，就这样将小半碗水喂完。 随后才是掐人中，又是掐脚心，最后用火折子燃好艾条熏脚底心。 折腾一阵后，不知是犀角粉效果好还是怎滴，围观的一人叹息了一声：“男仔不抖了。” 她才看了眼孩子的脸色，探了下孩子的体温，又继续熏了会才吹灭艾条。 从袖子里取出六包藿香正气散递给女人说：“这种药一天吃三次，一次一包，记得要温熟水。”又拿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一包虎爪粉，分两次喝，这烧就可退完了。记得只喝稀的不吃干的。” 那女人不知是饿久了还是怎么滴，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接药包。 倩倩又叹了口气，看了眼女人身边空荡荡的行囊，从钱袋里取出十文钱与药包一起塞给她，在小雨的帮助下起身往回走。小雨还不放心，回头看了几次。 “别看了，小孩没得事，就是发烧加撞东西了。”倩倩看不下去，拉了她一把。 “娘子，那犀角真的这么好啊。” “那是，犀角可是大寒辟邪之物，不是听你讲那小孩烧得厉害，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小雨踌躇了一会才说：“娘子，奴想支些月钱出来。” “做什么？”倩倩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给那个妇人啊？” “奴就是觉着那个男仔太可怜了，看那个妇人也不是个能干的，娘子给的那十文钱只能够他们吃几碗稀饭，吃完就没了，肯定也找不到工做的，到时候还得露宿，又生病。” 倩倩小声说：“你这是感同身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人命如草芥，都帮也帮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