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开始正式教她唱哭嫁歌,正好堂屋里在唱起堂歌:“ 众位姊妹来绣阁,欢声满堂喜气多。 则见新姐镜前坐,幽娴贞静笑容作。 梳妆打扮本不错,花容月貌赛嫦娥。 今夜姊妹来恭贺,恭贺新娘出绣阁。 一对银灯来照着,手拉新娘漫唱歌。 姊姊妹妹同唱和,一步一步堂前蹉。 来在堂前歌堂坐,细听姊妹把话说。 我安新娘上位坐,姊妹两旁来唱歌。 快乐姊妹要分手,新娘快乐要出阁。” 倩倩在媒婆的教导下回唱:“ 绣房点灯镜台坐,众位姊妹来绣阁。 一对银灯照着我,姊姊妹妹把我拖。 前呼后拥歌声和,推推浪浪出绣阁。 既要我把歌堂坐,也要由我把话说。 诸亲六眷众姊妹,老少三般姊妹多。 也有大姐未会过,也有姊妹初会着。 大姐安我上位坐,背了六亲与公婆。 这个上位我不坐,姊妹多了情难说。 不得不已落了座,也免姊妹把心多。” 众人又唱并接起堂歌:“ 一根丝线绿悠悠,大姐喊我起歌头。 歌头歌尾我都有,姊妹多了我害羞。 扯根丝线吊石榴,众位姊妹听从头。 石榴大了也难吊,新娘大了也难留。 今夜姊妹来陪后,明天新娘出绣楼。” 又唱:“ 欢迎新姐到中堂,一对银烛照辉煌。 镜屏高高摆桌上,众位大姐坐两旁。 为的今夜坐歌堂,坐歌堂来把歌唱。 不过恭贺新姑娘,歌长歌短随人唱。 不可唱歌把人伤,唱好唱孬无尽量,不可当面来抵黄。 会唱大姐多唱个,不会唱歌莫开腔。 不可打别把气状,不许说短共道长。 我今交接来摆上,那位大姐接歌堂。” 然后是正歌:“ 风吹竹叶皮上青,适才歌声听得明。 大姐果算聪明女,歌堂交接摆得清。 今夜歌堂多礼信,那有唱歌来伤人。 众位大姐歌声咏,同来恭贺新贵人。 且看新人好人品,杏脸桃腮樱桃唇。 头戴凤冠多端正,身穿彩缎亮铮铮。 绣罗香裙腰间捆,扎花鞋儿脚下登。 十指尖尖如嫩笋,眉毛弯弯像月明。 巧笑倩兮多么美,美目盼兮多爱人。 站倒犹如天仙女,坐倒犹如活观音。 非是姊妹乱谈论,唱个歌儿贺新姊。” 倩倩只好答此人品歌:“ 燕语莺声绕梁间,响遏行云句句鲜。 今夜堂前歌堂坐,众位姊妹好心田。 愧把大姐两旁坐,为妹反而坐上边。 为妹愚蠢见识浅,不会唱来不会还。 姐唱歌儿把妹赞,礼不敢当面带惭。 为妹人才不好看,好比西施丑不堪。 身上未穿丝绸缎,头上未戴凤珠冠。 女儿是双大脚板,头上青丝黄不堪。 十指不尖如篾片,眉毛不弯像齿镰。 没得众位姐好看,周身穿的绸衫衫。 坐在歌堂竞战战,犹如天仙女下凡。 又白又嫩又好看,快快难比脚弯弯。 为妹特来把歌还,众位大姐要量宽。” 众人又唱贺新人嫁奁唱:“ 一根丝线两头青,新姐果算聪明人。 说他体面好人品,句句还来不受情。 坐在歌堂用目瞬,雕梁画栋如官所。 堂屋坎的三合土,神龛沉香木装成。 这是新姐好福分,奁妆摆起色色新。 象牙床儿花鲜嫩,红罗帐儿翠纷纷。 包单铺盖白渗渗,绸枕头儿晃眼睛。 梳妆镜台白银镜,清漆桌儿亮铮铮。 象牙桌子骨牌凳,洗脸彩色白瓷盆。 瓷器碗盏多得很,还有一对玩花瓶。 还有多少陈设品,看来样样是时新。 绸衫缎鞋多得很,十笼八箱数不清。 今夜歌堂鼓声咏,明天花轿要来迎。” 倩倩一一作答。 后面众姊妹骂媒人无礼歌、与新人斟茶歌,又唱耍调:“ 螺蛳下滩滚丘苔,乡里大姐上街来。 头上又把花儿戴,脚上又穿扎花鞋。 来在歌堂多光彩,敲敲假假坐陇来。 唱的歌儿不苏派,好像螺蛳滚丘苔。 替你脸上麻得怪,还在歌堂显有才。”及圆歌堂。 这一路唱下来都到了四更了。 五更中便要上轿,她这晚是没得休息了。 后面倩倩又唱了拜祖宗歌:“ 女儿穿上朱红衣,六亲姊妹都来齐。 亲戚为儿送厚礼,六亲为儿更淘神。 拜上祖宗与香火,孙女上前来跪着。 我把祖宗来拜过,再来拜上公与婆。” 《哭父母》歌:“ 带儿带到十四五,就叫你儿学用针。 浆洗衣裳煮茶饭,样样讲给女儿听。 齐麻纺线我学会,勤俭持家牢记心。 带儿带到十五六,爹娘为我操碎心。 穿起新衣离爹娘,颗颗泪珠滴衣襟。 爹娘见儿要分离,难舍难分泪淋淋。 我劝爹娘莫伤心,定报爹娘父母恩。” 唱着唱着还真的哭起来,越哭越伤心。 柏崽背着她上轿时要唱“哭父母”歌:“ 父母带女不容易,生活条件难保存。 含出粥米喂儿女,吞下粥水养自身。 从小带大到如今,女大难报父母恩。 双手抱象牛扼样,背带背断烂布巾。” 和送亲歌:“ 劝媒告诉郎亲家,虚待我姐万不能。 山路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 张氏和何氏在旁边唱“娘哭女”歌:“ 嫁到人家当媳妇,要有志气有纲常。 走路出脚要端正,切莫摇头又摇膀。 丫声丫气风流样,逗起别人说短长。 夜晚早早关门睡,清早莫等大天亮。 三顿茶饭按时煮,一身衣服勤洗浆。 知人待客分轻重,穿衣吃饭论家常。 公婆若有话问你,轻言细语莫叫嚷。 姑婶若是说笑话,切莫出言把她伤。 伤了姑婶不打紧,别人说你不贤良。 ……” 又唱:“ 婆家门前一条沟,连着娘家水长流。 出门不忘娘教女,点点滴滴怀里兜。” 直唱得她昏昏欲睡,越听越悲,后面还真的眼泪掉得哗啦啦。 最后唱“骂媒”来出气,同时给媒人除霉:“ 只说你那猪脑壳,往转日子来扯过。 提起脸上不好过,今晚早去钻狗窝。 明天去把上席坐,回去好把肚子过。 扫把摆铺不嫌窄,明天好去送新客。” 还有:“媒人是条串门狗,半夜唆起半夜走。 这家进来那家出,厚着脸皮喝冷酒。 媒婆是个讨厌鬼,生了一张讨厌嘴。 早上呱到日当顶,还想晌午捞油水……” 唱到后面自己都破涕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