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歌放下贺东阳走过去。蹲身检查了下邱楚人的眼白,又试探了下他的呼吸:“没事,大概是暂时昏了过去。” “他若不醒,外面会不会生乱?”凌卓担心。 夙歌略一沉默,看向一直瑟缩在高台上的冥兽,自己一行人这番折腾,这个冥兽却是都在旁观,如今眼看连对她连番虐待的邱楚人都倒在地上,更是大气不敢出。 “他称你冥兽,那你可是常年生活在皇朝通往瑞霖海域中的海妖?”夙歌问。 冥兽颤抖着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被关到这里的?” 冥兽略一迟疑,方用尖利的女声回答:“我跟随商船到达这里的。” 原来是被人捕捉了贩卖来的皇朝。 “邱楚人把你藏在这里是想做什么?”夙歌继续问。 “不…不知道……”冥兽困惑。 “海妖?她是海妖吗?”凌卓好奇的问,眼神清澈幽深,像一个可爱的猫儿。 夙歌看向她,自从猜测她可能是神女,便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眸与记忆中的逐渐重叠,他不自觉露出微笑,耐心解释:“冥兽是生活在皇朝通往瑞霖航线上的海妖,没什么法力,却是比较残忍嗜血。多在大雾天气出没,摄人魂魄而后拖人肉身回洞穴中做食物。” 凌卓并没发觉夙歌的变化,皱着眉问:“那她在陆地上能活很久吗?通往瑞霖的航线不是早就断掉了么?” “正因如此,她的来历才可疑。”夙歌又看着冥兽:“你是不是已经腹中有孕?” 他此言一出,饶是凌卓也吓了一跳,惊异的去看冥兽后腿间的腹部,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看出凌卓的困惑,夙歌解释:“冥兽的胎卵如果因特殊情况会产生驻颜珠,寻常人佩戴在身边便可以有驻颜的功效。” 高台上的冥兽瑟缩成了一团,前腿抱住腹部,猛然摇头,语调凄婉:“没有珠子,没有…” 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看上去明显便是有。 看她极为可怜,凌卓有些于心不忍:“为了一己私欲,便破坏别人的生命,即便对方是吃人的海妖,也过于残忍了。” 夙歌没料到她会同情海妖,认真看着凌卓:“那么在你的世界里,如果吃人的兽类被人类禁锢后取用补品,你是否觉得正常?” 凌卓一愣,回看夙歌呢喃:“我的世界里?我的世界没有海妖…但老虎狮子类的猛兽伤人性命,被处决似乎并不觉得有过…” 夙歌点了点头:“所以,她便也不会被皇朝的人同情。” 凌卓只觉得头嗡嗡的,眨着眼看向夙歌,下意识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我的世界里?” “哦,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在你心里。”夙歌回头继续问冥兽:“你在这里被关多久了?” 凌卓愣愣的看着夙歌背影,还有些回不过神,有什么不对劲,但又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 凌卓扯了扯夙歌衣袖,试探:“夙夙,我是谁?” 夙歌状似奇怪的看着她:“程容琳啊,怎么了?冥兽又摄魂了?” 凌卓忙摇头,又点头:“嗯,程容琳,没被摄魂,我是程容琳。” 说罢轻抚着胸口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夙歌却是极力忍住唇角的笑意,偏过头,如此一来他更加确认她便是宫里那位,但既然她不承认,那便这样也好。 夙歌看向冥兽等着她回答。 “我,我不知道,我不懂你们说的时间是什么,只是我腹中的胎卵快要成熟了,我要回海里,否则我会死的…”冥兽努力组织凡人能听懂的语言,乞求能得到放生。 “夙夙,她半身为人,又能口出人言,能不能不要杀她…”凌卓实在无法接受一个与人类相差不太多的被人取卵胎杀死。 凌卓一再求情,夙歌明白,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在她那里并没有见过这类妖兽,她并不知道,不止冥兽,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妖兽,都与人相似,甚至很多还与人通婚生子,那种半妖如果凌卓遇见,不知道她又该如何接受。 只不过,阿卓是他心里的人,程容琳他可以再说教一番,告诉她这是吃了无数人的海妖,不能妇人之仁。 但阿卓,他刚认出她来,怎么能狠心拒绝?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杀她。”夙歌柔声保证。 凌卓点了点头,又扯了扯他衣袖:“能放回海里吗?” 想把它弄出千阁学坊都很难,说起来,这海妖只怕是邱楚人当年趁航线还没断,而皇朝又四处动乱之时才能掩人耳目把她弄进这悟道院藏书阁暗室的。 算一下冥兽怀胎十年方产胎卵,它在此差不多关了近十年,杀人不过头点地,而被人折磨十年,也着实可怜。 如今莫说海上航路已断,即便是想把它不被人发现的弄出学坊,也是极难。 夙歌没有贸然答应,而是反问凌卓:“你可知皇朝为何还不开海上航线?” 凌卓自认为险些被发现,乖觉多了,谨慎的回答:“许是没钱没有人力?” 夙歌见她不想泄露真实身份,便不勉强,如果她现在承认神女,他们之间因为身份反倒有着深深的隔阂,但如果她一直是程容琳,那么便是可以寻常心对待。 “皇朝如今因为玉石国券已经将天下财富又聚拢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陛下下一步便是开放海上航线,利用与瑞霖的往来使皇朝内民间的贸易逐渐复苏活跃起来。”夙歌说着自己的推测。 凌卓回想了下,自己曾提过将玉石远销瑞霖时也是苦无海上航线做支撑,如今玉矿仍产出颇丰,之前作为玉石国券放出的一批,如今确实该再找找出路。 “养船队需要不少银子…”凌卓叹气。 “陛下没必要自己养船队,他只需开放航线,派兵护佑来往船只,还能从中收取航线的通行费用。”夙歌引导凌卓。 凌卓眼睛一亮,是了,是自己想偏了,她突然想起来西贝明月曾说过,她西贝家曾经也是航线的主要运输力,如今因着航线被毁,没有皇朝船队护持,西贝家也断了与瑞霖的贸易往来,自此一蹶不振。 如果能联合西贝家,那么或许还可以运用他们都船队将玉石运出去变成钱带回来,如此便可双赢。 见凌卓一点即透,夙歌也不多言,对冥兽说道:“虽不知你何时生产,但我们想要不被人发现的把你送回去尚且需要计划和时间。” 冥兽见有希望,忙不迭的站起来,颤颤巍巍用前蹄弯曲着学人跪拜:“多谢,多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凌卓看着昏厥的贺东阳和邱楚人。 夙歌却是走近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邱楚人,踢了踢他小腿:“起来吧,你气息变了。” 邱楚人不动。 夙歌抽出短剑,寒光一闪,一剑还未劈下,邱楚人一个轱辘翻了出去,嘿嘿的笑着缓缓站了起来:“少年人,不简单,武功竟然如此深厚。看来左相大人对你真的是倾尽全力的教导。” 夙歌淡漠的收起短剑,长身玉立,冷冷瞥了邱楚人一眼:“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 “贫道就是感慨。你说如果挟持你,是不是能威胁她?”邱楚人这番装晕已然搞清楚,小丫头在乎的是这个夙歌。 凌卓还未回怼,夙歌却是冷然一笑:“谁给你的胆子敢挟持我?” 邱楚人瑟缩了下,少年夙歌虽是在笑,但眼中逼人的杀气,凛冽刺骨,这小少年却似真的杀过人,忙摆摆手:“说笑而已,说笑而已,别当真。” 他企图蒙混过关,但夙歌却是一个闪身便到他身前,短剑抵在他脖颈,瞬间邱楚人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在他脖颈上的血顺着短剑已经一路滴落。 邱楚人大惊失色:“不能杀我,刚刚她还跟我做了交易,我还能去对付外面的老东西贺之舟。”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没弄明白阿卓到底是谁,现在明白了,所以暴露实力也无妨。 邱楚人之前看夙歌被他鞭子随意便打飞,还以为是个软柿子,却不料却是隐藏了实力。邱楚人叫苦不迭。 夙歌手上短剑慢慢顺着邱楚人的皮肤划过,邱楚人大气不敢喘,生怕他下一刻便给自己了结。 “你是不是很想用术法?”夙歌淡然开口。 邱楚人抖了一下,他心里的小秘密被看穿,脸上的干笑都来不及撤掉,很是尴尬。 “那你可知为何皇朝虽在千阁学坊存有悟道院,却并不引为主要的制敌之力来培养?”夙歌眼角余光瞟过凌卓,见她果然立刻竖起耳朵在听。 于是才继续说道:“悟道院旨在为万民消灭妖邪,护卫民生。但悟道院的存在有违天和,太过鼎盛会破坏与妖的平衡,还有便是你们为道者,大义者少,自私者多,你也好,贺之舟也罢,为了一己之私罔顾旁人性命,因此才不得长生。所以,自有我夙家武道克制术法。” 凌卓恍悟,一直纳闷悟道院既然有术法,为何皇朝朝中却是不用,原来,千阁学坊吸纳道法之人集中培养,原意便是更好的掌控其数量和用途,并不是为了要以道治天下。 而道法一途本就考验心性,心性不坚着,为执着,为私欲,一旦偏移便只会给百姓带来巨大伤害。 “如今,你私藏冥兽乃是为一己私欲,已经不配做悟道院的院主,方才阿卓还给了你活路,但你不珍惜,还妄想仗着自己多活了点岁数就在我们面前耍花招。我平生最是护短,见不得身边之人受半分委屈,邱楚人你当真是可杀不可留。”夙歌说着便欲了结了邱楚人。 不过是个悟道院的院主,他夙歌尚且还杀的起。 “夙夙…”凌卓不料他真的动了杀心,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声唤了夙歌的名字。 是从邱楚人想用他要挟自己让夙歌有了杀意吗? 平生最是护短…是指自己吗? 夙歌手中短剑一滞… 不禁蹙眉,自责他怎么忘了,阿卓连冥兽都不肯让他杀,更何况是人… 就在夙歌迟疑该如何时,贺东阳悠悠转醒,捂着头,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 “这是哪?我怎么睡着了?”贺东阳坐起身,身上被鞭子抽打的地方皮肉已经恢复如初,只有破烂的衣衫和大片还没干的血迹,证明确实受过伤。 贺东阳呆愣愣的看向凌卓,想了一会,蹦了起来:“阿卓,阿卓我们怎么还在这?” 凌卓看着活蹦乱跳的贺东阳冲着自己挥着胳膊就要冲过来,立刻炸毛:“你别过来。” 夙歌一脚踹开邱楚人,拦在凌卓面前。 贺东阳停下脚,十分不满:“夙歌你走开。” 夙歌自是不肯,冷冷瞥了一眼贺东阳,见他确实已经彻底恢复,不禁也是对他能死里逃生暗自诧异,虽是已猜测阿卓是神女,但在贺东阳失去神智后,她在他唇瓣上只抹了一滴自己的血,便让贺东阳吸纳了锻神符。 阿卓,你到底有秘密多少是不为人知的… 眼看夙歌不肯让,贺东阳转头盯上邱楚人。 可怜的邱老道,刚擦完自己脖子上的血,便又被贺东阳这个煞星提溜起来,贺东阳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鞭子抽中的,对邱楚人自是不会有好脸色,怒道:“我敬你是贺家长辈,你却下此狠手,如果不是我拿命挡下,今天死的就是阿卓,阿卓如果出事那么你碎尸万段也难以偿还!” 夙歌闻言眉头一挑,什么叫阿卓如果出事邱楚人碎尸万段也难以偿还? 难道贺东阳心里,对阿卓用情至深? 贺东阳一拳便揍在邱楚人脸上,得亏邱楚人这次被抓长了心眼,运用了术法护体,但即便如此,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疼痛却传进了骨子里,疼的他瞬间涕泪横流。 贺东阳不管,一拳把他打倒后,骑在邱楚人身上,一拳接一拳的揍下去。 很快邱楚人真的是出气多进气少。 “不许杀人!”对贺东阳,凌卓可没对夙歌那般小心翼翼,直接便制止。 “我没杀,就是让他长长记性。”贺东阳头也不回的信誓旦旦,手上却没停。 凌卓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怎么还是老样子,锻神符也不能让人成熟一点。 习惯给人个痛快的夙歌也听不下去邱楚人嚎的凄厉,冷冷开口:“再打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