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昏迷中的人眉头越皱越紧,就像是陷入梦魇中一般。 这让卫云岚不禁想到,先前数次陷入梦魇的白四姑娘,担忧的视线,从对方脸庞划到胸前,再划到头顶。 上前一步,将那被束紧的满头乌发拨开,仔细查看是否还藏着未被注意到的伤口。 … 迷蒙中,齐诩感觉自己头顶有一双作乱的手,不断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想要睁眼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眼皮却越发感到沉重。 恍惚间,他又从周遭一片白茫茫的地方,来到朝堂之上。 多日没有上朝,再站在这里没有丝毫陌生,上方龙椅上坐着的,还是他那位毫无建树,只会听信小人摆布的父皇,下面站着的,也都是分外眼熟的朝臣。 唯独第一排的位置,少了罗大人的身影。 顾不得疑惑这一点,接着便听下方朝臣接连上奏各地发生的灾情,以及起义军的集结情况…… 难以想象,同一时间,大雍境内竟出现十余支起义军,东南西北四方皆有。 东南两方的起义军暂且不成气候,西、北却已发展出不小的势力。 西边势头最猛的起义军,就出自发生过水患的潭州,领头者乃当地豪族梅家。 不到两个月,就集结出三万兵力,将潭州以及潭州东部的浔州,攻占下大半! 朝臣们方才吵的就是,应当派遣哪支军队前去镇压。 而北边的几支起义军,来头没有梅家大,可也有许多人响应,其中一支出自荒州的起义军,全是由泥腿子组成,吸纳了不少饥荒后的流民,抢了好几个县衙粮仓,现在已经从荒州开始向旁边的兴、庆两州扩张。 这群泥腿子虽然人数不及西边梅家集结的人,装备也比不得梅家军和大雍正规军队精良,可却颇有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精神。 眼里没有王法,行事比梅家还张狂,前不久才派去北地的兴、庆、荒三州巡抚,宋长珂宋大人,就死在他们手中! 与宋大人伉俪情深的丹宁郡主见天的往宫里跑,请求太后和凌贵妃劝说孝明帝,出兵捉拿那群泥腿子,为她夫君报仇。 一向疼宠女儿的端王,更是在朝堂上屡次提出,将驻北军调往荒州,活捉那对姓唐的起义军首领。 朝堂上吵成一团。 一片闹声当中,齐诩敏锐捕捉到了两个名字。 唐川、唐海。那一对在荒州起义军中领头的兄弟,竟然与卫姑娘不久前才招揽的人名字一样。 兄弟二人一个机敏,一个勇猛,且都重义气,自荒州西北部扩张至荒州全境,又接连抢劫过许多个县衙粮仓…… 一切信息都能对应得上,这名字不是巧合。 梦境中荒州起义军的头领,就是已经被卫姑娘招揽的那两位。 才刚想起卫姑娘,耳边便听都察院左都御史尤大人上前,恳请孝明帝酌情放过曾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如今流放北关,已于前日病逝的罪臣卫茂林的家眷。 徐国公亦上前求情,卫茂林已亡,其妻高氏缠绵病榻,眼瞅着就要咽气。其子明煊被流民冲散,生死未卜,另一位嫡子明毅,更是早先在潭州水患便失去下落,杳无音讯。 一家人也就剩下大儿媳程月娥,以及她与卫明毅的长子卫嘉言。 徐国公跪在下面,哭诉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恳请孝明帝酌情,应允他们将人接回京中照顾…… 齐诩从他的哭诉中,听到卫家众人的下场,心下不禁浮现出一阵慌乱。 徐国公说了卫家所有人的下场,就连程氏与卫明毅早夭的小女儿都被提及了一嘴,却偏偏没有提到过卫姑娘。 按理说,不应当如此。 这一路他看得分明,卫姑娘在卫家是极受重视的,依卫家与徐国公府的亲厚关系,徐国公府应当也不会忽略掉她才对。 除非…… 她根本就不在流放的名单中,根本就没有随同卫家一起前往北关! 思及此,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齐诩好似悟出了,现实不同于梦境的原因。 … “余老先生,您终于来了。” 小院正房,听到外面响起的脚步声,看到余老大夫跟着羽七走进屋中,卫云岚松了一口气,赶忙将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您快看看,从方才起他额头便一直在冒冷汗,眉头也越皱越紧。”卫云岚刚才已经用帕子擦了好几次,半块帕子都湿透了,额头的冷汗还在冒个不停。 也不知究竟是因伤口处疼的,还是被梦魇吓的。 “老夫看看……”余老大夫坐到床边,伸手去解床上人的衣襟。 卫云岚见状,连忙侧过身去回避。 已经为自己上好伤药的影五,向余老大夫说道:“我先前喂他吃过一枚护心丹,伤口用的是止血散,简单包扎了一下。” 余老大夫细细看过伤处,微微颔首,“处理得很及时,伤处没有恶化,出血的情况也比老夫预料中少。” 卫云岚听了疑惑问,“那怎么人还没有醒来?会不会和先前白四姑娘情况……” “不会。”余老大夫细细看过所有伤势,又先后诊了两手的脉搏后,斩钉截铁道。 “他的脉象很平稳,要不是胸前确实有这一处伤,单凭脉搏老夫甚至诊断不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按理来说他这会儿就应该醒过来了,现在还没醒,应当也快了……” 余老大夫话音刚落,屋里的人便听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哼。 床上的人眼皮抖动着,隐隐有要睁眼的趋势。 “能醒过来就没事了。”余老大夫从凳子上起身,“灶房在哪,老夫去把这副补气养血的汤药煎了。” 余老大夫刚从屋中避开没有多久,床上的人便睁开双眼。 听到影五等人的惊呼,卫云岚也下意识地侧过身,视线划过床上的人敞开的领口,微微顿住。 只见那肤色明显不同于脸庞的胸前,佩戴着一枚染了血的古玉。 造型分外眼熟,正是她不久前托他转交给天枢阁主的那枚。 “主子,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影五关切地询问。 引来齐诩一阵轻咳。 卫云岚的视线,顺着那敞开的领口,再往上移,对上床上之人略显尴尬,欲图解释的眼神。 轻轻一笑,语气笃定:“原来先生便是天枢阁阁主。”